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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在一旁的大漢一向畏懼殷本,今見他頹然倒地,竟又惶亂得不知所措,驚吼的叫了起來,不停有人駭然尖聲大叫著:「二頭目……不成了……二……」

  王昆扶起殷本,又急又怒,叫道:「通通給我閉口……」

  頓時,一大群人立即噤若寒蟬,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王昆自己也亂了方寸,搖晃著殷本的軀體,語音有些顫抖道:「老二……老二……」

  殷本從此再也不會回答他了。

  殷本雙眼幾乎突出了目眶,映浮著死魚似的暈彩,顯然他死得極不甘心,他死不瞑目,如何能瞑目,就這樣走了……

  王昆冷汗涔涔而下,額上的青筋突突浮跳,像癡了一樣愕呆的扶著殷本,不言不動,他的心像被千萬雙鋼針刺痛著。

  這短短的一夜,自己的弟兄死傷沒數,仿佛已經歷過數十個人生了,這每一度的人生,又是何其淒慘,何其匆促啊!……

  當他猶不能從殷本的死亡事實中醒來時,他的耳膜又是一震……

  那邊,又有一小撮「洪威黨」的部屬,突然驚聲大叫著:「不好了……苗長老也不行了……」

  每一個字都宛如一把劍嵌在王昆的心版上,每個字都似是一聲旱雷響在他的耳邊,現在,他寧願倒下去的是他自己。

  王昆沉重的坐到地上,這一夜的浴血激戰,就算再過個十輩子,只怕也忘不了。

  有一條人影站在王昆面前,恭聲道:「稟……」

  王昆一揮手阻止他再說下去,他已看見遠處正有百條人影如飛趕來,他們奔躍得非常急切,而且慌忙,帶頭的人已漸漸可以看清了……

  王昆蠟黃的面孔上浮起一抹淒然帶淚的笑,他喃喃自語:「來了……人來了……只是晚了……他們已經晚了一步了……」

  氣氛顯然太過於悲涼,冷冽的空氣中飄浮著血腥,飄浮著殘酷,新的仇恨又在眾人心中深深的種下了,只怕再也拔不出了……

  那百條人影已經奔至王昆面前,為首的是一個面色蒼白,看來孤僻而高傲的修長老者,目光一瞥,咬著牙道:「這……怎麼回事……對手呢?」

  大家都不吭聲,這修長老者惡狠狠的朝每個人瞪了一眼,吼道:「你們都啞了?說話呀!」

  有一個面色青白的漢子站出來,道:「申大爺,你來的太晚了,狄洵那小子跑了,我們這老者就是原本這座庭院的主人,人稱」烏金板「的申一康。

  申一康雙眼一瞪,怒道:「為什麼讓他跑了?不是說好一關一關攔住他,消耗他的體力嗎?怎麼……」

  哼了一聲,王昆坐在地上,恨恨的道:「你自己不長眼睛,不會自己看啊,當然是因為攔不住,否則怎麼會讓他跑了。」

  申一康因與「洪威黨」的大龍頭是結拜兄弟,所以雙方這次才聯合,想要一舉殲滅彼此的對頭,卻惹來這一場殘酷的血戰。

  申一康為人相當孤傲,難與人相處,尤其他與大龍頭插過香,磕過頭,所以他在「洪威黨」內極受尊重,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對人不假辭色,常常不客氣的呼來喚去,仗的當然是大龍頭的勢,這一次對付「回春翁」等人,他儼然是指導者,調派人馬,毫不尊重他人,黨內的人卻敢怒不敢言。

  以申一康一人想對付「百會鏢局」這麼多的高手,是相當棘手的,而「洪威党」大舉前來助陣,他卻像個縮頭烏龜,躲在後面,讓別人為他喪命,這一點更令他人不滿。

  「靈猴」王昆在「洪威黨」內的地位亦非常的崇高,連大龍頭對他亦客氣三分,但是申一康眼中只有大龍頭,對他人一向不大理睬,如此血戰過後,他方敢出來,而且如此不客氣,王昆眼看戰友死傷慘重,又見他趾高氣揚的樣子,如何咽得下氣?

  王昆人本來就長的矮小,此時坐在地上,天色又暗,地上又躺著許多具屍體,以至於申一康甫一出現時,並沒有發現他,氣呼呼的怪叫,王昆憋了一肚子氣,對申一康當然沒有好口氣。

  申一康一聽聲音,口氣,再望望坐在地上的王昆,又好氣又好笑,反譏道:「王兄怎麼坐在地上,莫非是打的太累了,坐在地上休息呢?」

  王昆的臉上漲成一片通紅,「呸」了一聲,壓著嗓子道:「是啊!咱們以真功夫硬拼當然累了,如果做個縮頭烏龜就輕鬆了……」

  申一康吐了口唾沫,怒道:「王昆,你嘴巴再不乾淨,老子就不跟你善罷干休。」

  王昆哼了一聲,戲謔的道:「你唯一的法寶就是去大龍頭面前告狀,現在就去啊!哼!」

  申一康氣得混身發抖,但見因他的調教,「洪威黨」死傷如此慘重,他不禁矮了一截,所以沒有再出口反譏,卻小著聲音嘀咕:「明明是個矮不隆咚的窩囊廢,還他媽的充做大英雄王昆懶得再跟他爭辯,一揮手,立刻有兩名漢子扶起他,理也不理的,率領著他的屬下轉身就走,申一康氣得咬牙切齒。

  看王昆等人走遠,恨聲道:「王矮子,咱們走著瞧!」

  在他身旁的都是「洪威黨」的人,見他罵自己的領導之一,個個臉上露出極為不滿的神色,但沒有一個人吭聲。

  申一康恨得重重哼了一聲,吼道:

  「你們都是死人啊?不會把地面這些死豬,統統埋了……」

  大家無可奈何,雖然他不是頭兒,卻是頭兒的結拜兄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懶洋洋的走開,為死去的弟兄們準備善後。

  申一康被王昆搶白了一頓,心中越想想氣,不服氣的道:「都是些沒有用的東西!」

  說完,轉頭就走,許多人還在背後扮鬼臉,吐舌頭,有的還吐了口唾沫,表示他們心裡的不悅。

  這些人很迅速的抬走地上的屍體,還有幾位尚有一口氣在,他們也忙著救護,看了這麼多凶死的人,心裡難免嘀咕,其中有一個長的非常肥壯,一口銳利大鋼牙,慢慢的道:「媽的,准是犯了沖,無緣無故的,跑了大老遠,趕來這裡送死!」

  另一個比他稍瘦一點,但比他高,所以看起來更雄武,接口道:「就是說啊,莫名其妙,又沒有生意買賣,死的不都是白死,真冤啊!」

  另一個個子就小了許多,看起來很嚴肅,他尖酸苛薄的道:「你們看著別人死,說起話來,倒輕鬆得很?上面的話誰敢不聽,你們囉嗦個什麼!」

  第二個開口的那位,氣呼呼的又道:「怪了,老子自己愛說兩句話,礙著你什麼屁事了,我操你的妹子……」

  這個瘦子臉紅一陣白一陣,吐了口唾沫,重重的跺了地上一下,怒道:「媽的,你嘴巴現在吐著什麼鳥話,小心老子砸爛了你的狗嘴!」

  站在他們附近有一個年紀較大,說話也有份量些,喝了一聲,罵道:「他奶奶的,你們有完沒完?吵什麼?前面的弟兄躺下了一大片,還有等我們救的,你們不動手,動腳,光動嘴皮子,有個屁用!」

  這人可能是個小頭目,果然,大家不敢再出聲,默默的工作著……

  那一邊——有一個滿臉麻子的,低聲的對他身邊的兄弟道:「還好,咱們頭兒逮了他們一個小娃兒,否則今天敗得可真慘……」

  他旁邊這個竹竿身材的人,回答他道:「也不能說咱們輸,可以說是兩敗俱傷,對方人也死的差不多了。」

  麻臉的打著哈欠道:「說實在的,捉那個小妞兒有什麼用,還不是把那個大煞手再引來一次……」

  竹竿身材的人伸了個懶腰,困困的道:「對呀!那個叫狄洵的小子,武功簡直嚇死人,他會不會再來救那個女娃兒?」

  又有一個粗啞嗓子的加入談話,道:「一定會,那個女娃兒,聽說長得很漂亮,年紀輕輕的,出落的像個小美人兒……」

  接下來有幾個不懷好意的邪惡笑聲響起,又有一個道:「這女娃兒現在被關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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