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天魁星 | 上頁 下頁
七〇


  就在他們說話中,屋外已傳來一陣沉重遲滯的步履聲響,門啟處,又是抬又是扶的進來了一大堆人,其中包括「人面狒」陳保隆,「怪魅」聞久亭,「青衫紅顏」任壯良,華凝紫,另外,六名「紅白道」弟兄分立兩側,甄瑞便站向一邊,木屋中一下子多了這麼些人,就顯得擁擠不堪了。斜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陳保隆與坐在那裡連站也站不起來的聞久亭,仇忍目光又掃過面色灰敗的「青衫紅顏」夫婦,然後他啜了口酒,向著斷了一臂,血跡斑斑的「怪魅」聞久亭道:「姓聞的,有幾句話我要問你!」松塌的臉頰顫抖了一下,聞久亭的斜眼吃力的往中間對焦,他張了張嘴,聲音低弱,但卻極其強狠的道:「問……呀……我……不就在……這裡?如今……你們可真叫神氣了……」仇忍緩緩的道:「我先告訴你一個原則,以便你自己斟酌!」嗆咳著笑了幾聲,聞久亭凶辣的回答:「有話……就說……姓聞的……不耐煩與你兜圈子!」仇忍點點頭道:「很好,這個原則是你回答了我們所問的話,放你生路,不回答或者故意捏造,則當場處死!」

  又嗆咳起來,聞久亭怒羞的道:「兒子……你是想……嚇唬你家……老祖宗麼?快去……你娘的吧……老子在玩這一套的時候……你還不知……鑽在哪個……娘們……褲襠裡呢……」閉閉眼,仇忍道:「告訴我們,『千戈門』的虛實及現有力量,部署情形……」面孔歪曲一下,聞久亭切齒道:「你……去死吧……休想……問出老子……半句話來!」仇忍忽然一笑:「你的意思是……拒絕回答?」聞久亭一雙怪眼怒突,他抖索索的,沙啞的叫:「我……恨不能……吃你們的肉……寢你們的……皮,想逼我……吐露一點……內情,都算是……你們……迷了心了……」微微一笑,就在這一笑的展現初漾在唇角,仇忍的左手暴揮,「猝」聲尖響,聞久亭龐大的身體猛然彈起,怪嚎一聲過後,業已重重跌落地下……一隻筷子,深深插進他的右眼,直嵌入腦,只餘了一小戴還露在他血糊糊的眼眶外。

  仇忍正眼也不看一下,冷冷的道:「拖出去。」兩名「紅白道」的大漢迅速上前將聞久亭的屍體拖出屋外,仇忍又抿抿嘴,向著躺在地下的「人面狒」陳保隆道:「你——仍是方才那些話,你願不願意透露出來?」不可抑止的痙攣著,陳保隆覺得全身的傷口都在抽扯著他的心肝肺臟,冷汗在流,眼皮在跳,連呼吸也都快閉過去了,他咬著牙竭力鎮靜,一張怪臉扭曲得越發猙獰可怖……仇忍陰沉的道:「我不喜歡等候太久,姓陳的。」在驚恐震駭與尊嚴名節的交戰裡,受了多年江湖傳規薰陶的陳保隆不知不覺的自唇邊中傳出了一個字:「不!」

  這一個「不」字突兀出口,連他自己也悚然心驚膽顫,目瞪口呆,整個內臟也好似立刻收縮成了一團,但是,他的感覺也只到此為止了!又一隻筷子以令人不敢置信的快速飛插進這位「人面狒」的左眼,力道之猛,更將他撞得向後翻傾——甚至連一聲號叫都未及發出!仇忍淡然道:「這一個也拖了去。」於是,當陳保隆的屍身也被拖出之後,在滿屋的血腥空氣凝聚中,仇忍的目光又已寒刃一樣投注向面色灰白的任壯良臉上。不能自禁的,任壯良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他瑟縮的垂下視線,心跳得幾乎要擂破了胸腔。

  又啜了口酒,仇忍的手指輕輕扇動著面前的這只粗瓷大酒碗,他平靜的,緩慢的道:「任壯良,輪到你了。還是一樣的問題。」頓了頓,他又道:「可也是一樣的回答!」忍不住簌簌顫抖起來,任壯良雙目空茫,嘴巴扁抿,臉上的灰白越見加深,他像有一隻手扯住了咽喉,嗚咽著:「我……我……」點點頭,仇忍道:「你也不願答覆我們這些詢問,是麼?」任壯良全身一僵,嘴巴微張,震懾得頓時驚失去了自我一樣,昡迷的愣在當場,連話全不會說了——他唯一的意識,只覺得死亡的陰影宛似一張黑網般迅速將他籠罩起來,以至今他的思維也都是那般暗沉沉的難以摸索了……

  突然,一邊的華凝紫尖叫起來:「不,不,我說,我來說……」仇忍撇撇唇,道:「你會說麼!」華凝紫又是驚惶,又是悲傷,她激動的叫道:「我會說,我會說……只求你們別殺害我的丈夫,你們要知道什麼事我都可以告訴你們……」點點頭,仇忍道:「希望你出自真誠。」華凝紫顫抖的道:「我發誓……」仇忍道:「很好,否則你就會相當後悔!」頓了頓,他又道:「告訴我們,『千戈門』現在所具有的力量。」深深吸了口氣,華凝紫悲哀的看了她丈夫一眼,沉痛的道:「原諒我,壯良……」接著,她一揚頭,以清晰的,卻帶著咽噎聲調的語音道:「『千戈門』自大掌門『寒眸』嚴咎之下,有『大戈頭』六名,這六名『大戈頭』是『大金鏟』鮑威、『九龍劍士』程聖、『燕子鏢』郝玉川,『穿心箭』焦英、『蛇影鞭』賀豐全、『飛龍』古尚義六人,另外,還有嚴咎的一位堂叔『兜天網』章淵,『千戈門』屬下有四百餘人,全部相當驃悍善戰,尤擅沖蕩搏殺之陣……」

  仇忍靜靜的道:「章淵本事我們知道,嚴咎亦為強者,除他們之外,這些『大戈頭』裡,哪一個比較難纏?」沉默了一下,華凝紫道:「『飛龍』古尚義的武功最高,大金鏟』鮑威與『九龍劍士』程聖的本事也與他在伯仲之間。但『穿心箭』焦英和『燕子鏢』郝玉川的暗器手法也一等一的,他們全可以水底射魚,空中箭鳥,都是『千戈門』的好手……」「嗯」了一聲,仇忍又道:「說,他們預定的計畫——也就是在『百幹會』崩潰之前和你們商妥的行動步驟。」咬咬牙,華凝紫緩慢的道:「我們的計畫雖簡單——但卻有效,我們原先決定,由『百幹會』乘著『紅白道』主力移往對岸佈陣之時,迅速趕至『怒漢坡』攻佔『紅白道』的總堂,依元蒼的暴躁脾氣,知道事變之後,必定怒不可抑,他馬上就會回師反攻,然後,我們近岸痛擊,『千戈門』自背後夾攻,以求將『紅白道』一舉殲滅於『寒鳴江』之中……」大吼一聲,元蒼怒叫:「好一群喪心病狂的雜種,居然恁般狠毒!」仇忍淡淡的道:「你們約定舉煙火為信號的時間是在什麼時候?」俏麗的面龐掠過一片陰影,華凝紫沉重的道:「沒有定下時間——只要我們得手便可舉煙火為號……」仇忍想了想,道:「真的沒定下時間?譬如說,過了那個時間便進行第二步行動的這一類應變措施——你們沒有預定這樣的計畫麼?」搖搖頭,華凝紫道:「真的沒有,因為我們認為事情必可成功——事實上也幾乎如此,未曾定下舉火通信時間的原由是我們沒有把握可以拿穩要在什麼時候才能成事,如果我們預先規定了燃發信號的時間又因其他變化而至延誤的話,就會產生許多不可預料的麻煩,這是我們所不敢冒險的,我們事前便說妥,什麼時候得手就什麼時候舉燃煙火通知,以便相互配合,前後夾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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