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天魁星 | 上頁 下頁
四八


  仇忍的神色似是有些淒黯,他目送夏長祖兩口子消失的方向,怔忡著默無一言……走來旁邊,屈無忌關切的道:「仇老弟,你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麼!」嘆息一聲,仍忍苦笑道:「沒什麼!」呐呐的,屈無忌道:「你——老弟,是不是看見方才夏長祖與那小翠姑娘的情深意重而有所感觸?」仇忍並不否認,他悵然道:「他們尚不是夫妻,業已如此難以分割了,我則早經比翼——而今卻已形單影隻,叫人家硬生生的拆去了我另一半……」心頭難過已極,屈無忌垂頭無語,仇忍哽喃著:「夫妻本為連理,或曰並蒂……總是成雙的,一旦離開,這滋味……也就是太難嘗……的了!」屈無忌抬起頭來顫抖的道:「老弟……你不要太傷感。我們一定能將弟妹救出來……」仇忍閉閉眼,沉重的道:「是的!我們一定能夠……」

  不知何時,古上才與淩重已到了他們身後,倆人大約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形容之間,也是一片慘愁,古上才輕聲道:「小子,看開一點,你夫妻見面之日,就在不遠了,弟婦不是受難之象,便是有點災禍吧,也必不會太嚴重的……」淩重也忙道:「老古說得是,小子,不用愁,我們包管能將弟妹救出來,同時也定會出盡這口冤氣!你該放寬鬆點,人活著嘛,就該有指望,然後賣力去達成這個目標,自己先泄了勁,成麼?」強顏一笑,仇忍道:「希望是這樣的了,很抱歉因我一時的感觸而令各位陪同不歡……唉,有時難免越想越覺戚悵……」古上才頷首道:「人總是如此的,何況還像你們這麼恩愛不渝的夫妻?小子,你還算能撐的了,若換了我,只怕早就豁上啦!」哼了哼,淩重道:「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你豁上去又能怎的?還不白白賠上老命一條?到末了人仍然救不出來,這就叫『小不忍則亂大謀』,所謂匹夫之勇,所謂草包飯桶,就似你這等腳色了!」

  古上才氣青了臉,反唇相譏:「既這麼說,你在『小陽春』酒樓上怎的還嚷嚷著非要馬上去不可?你他媽又叫什麼心意呢?」呵呵一笑,淩重道:「我這叫唬你個豬頭三!」大吼一聲,古上才叱道:「你潑皮!」淩重一齜牙道:「你無賴!」倆人一吵,仇忍倒減輕了好多煩愁,他忙過:「別吵了,每次你們兩個都是這樣——好像循著一定的路線走,不管講什麼話題,本來還正正經經的,講著講著就吵了起來,哪一次不例外,似乎不鬥鬥嘴就不算說實話了一樣。」聳聳肩,淩重道:「你看見了,老古是說不過我就耍賴!」古上才怒目相對:「媽的,你根本就蠻不講理!」擺擺手,仇忍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簡直和一對老頑童無異,偌大的年紀,吵起嘴來卻糾纏個不休……」往四周瞧了瞧,他低聲道:「我們走吧!」淩重笑道:「直放『怒漢坡』?」點點頭,仇忍不答,古上才揶揄道:「要不,直放你那『小嬌嬌』的芙蓉帳裡?」「呸」了一聲,淩重罵道:「老不正經的東西!」仇忍一見他們又要吵,不由得立即招呼一聲,率先走開,屈無忌也緊跟著,古上才與淩重這才一邊咕噥,一邊快步跟上。

  「寒鳴江」的江水浩蕩而平緩的東流去,江上籠罩著一片淡淡的霧氳,經過朝陽的照射,白濛濛的煙霞又幻移浮沉,逐漸消去!粼粼的波芒與金黃的陽光。互相映輝,予人一種炫目的清新及喜悅感受,當江面澄朗而明晰,那等寬敞闊浩的景色又不禁表露出天地之間某些特具的雄偉遼遠之慨,江水是青碧色的,悠悠渺渺流奔向極目所至的天際,與隱遙的山巒,飄逸的白雲相連接,看過去,似乎覺得層峰,雲絮,流水,全在遠處迭接在一起了……在「寒鳴江」的中游岸上,有一片怪石嶙峋的陡斜山坡,那些佈滿山坡的岩石是怪異卻又嵯峨的,它們呈灰白色,有的豎立,有的平臥,有的橫迭,有的斜支,宛如一頭頭風化了的遠古怪獸,坡頂則較為平坦,但卻面臨另一邊的峭拔絕壑,換句話,有人要想登臨此坡,必須從佈滿峰岩怪石的靠江的一面上去,後邊就是百丈直上的山崖峭壁,難以攀升了。坡頂上面臨「寒鳴江」,背依百丈絕壑,築有數十幢奇形怪狀的巨屋,顯然,這些石屋的材料全是就著山坡上的巨石採集的,未經琢磨,亦未經雕鑿,就是那樣取來依照它的原形砌造成了屋子,看上去又是粗糙,又是怪異,但是,無可否認的,它們卻十分堅固,且幾乎與山坡下原來的那些岩石連成一片,難以分辨了……這裡就是「怒漢坡」,坡頂上,便是「寒鳴江」上靠水吃水的好漢們「紅白道」的老窩了。

  緊接坡前,有一個全用巨石砌起來的小灣,三條同樣長短寬窄的石砌的碼頭便並排伸展在灣裡,岸邊,還有一片雜亂蕪章的屋舍,四周全堆滿了倒翻過來的大小斑駁船體,破爛灰白的帆布,以及一捆捆的纏繩,一張張的魚網,斷裂的木槳,撐篙等等,顯得十分零亂,不論房屋,碼頭,以及此刻停靠在碼頭邊的十餘條快艇上,全沒有任何標誌,唯一能表明這裡是屬於什麼組合的記號只有一面豎立在碼頭邊的黑旗,旗作三角形,上面只有繡著的紅白二色彩帶。

  現在,仇忍、屈無忌、古上才、淩重四個人便騎在馬上,遙遙注視著這個地方。淩重手搭涼棚,眯著眼望了一陣,吸著氣道:「元倉的這個地盤,簡直亂七八糟嘛,我是頭一次來,在我想像中,這裡原該是十分的威武肅煞才對……」,古上才冷冷的道:「又不是萬歲爺的金鑾殿,還用得著這麼威武肅煞作甚!」搖搖頭,淩重道:「但也不能像個破落的漁村!」古上才嗤之以鼻:「越做大買賣的人外表越不能過於堂皇,否則,叫人家看紅了眼,包管一天到晚麻煩搞不完!你他媽小家出身,懂個鳥?」疏淡眉毛一場,淩重叫道:「咦?咦?真是怪了,咱們哥倆搭夥了幾十年,我倒還不知道你先生是大家出身哩,請問,你他奶奶又見過多大的世面呀?」古上才冒火道:「至少不像你這樣大驚小怪,貽笑於人!」仇忍籲了口氣,道:「我們進去了,如果你們二位有興趣吵,可以留在這裡,等會我再找人來接引你們。」淩重忙道:「還是叫老古一個人在這裡向著大江流水去吼吧,我沒有這個雅興奉陪,小子,咱們一道走。」重重一哼,古上才道:「別聽這老王八的,小子,我們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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