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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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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從此比翼 嚴逸山的這個朋友住在「三槐莊」,「三槐莊」隔著錢來發他們拼命的「落鷹坪」大概只有三十多裡路遠近,雖然是不怎麼遠,但冒著風雪趕路,三十來裡地卻也同樣夠嗆的了。 何況,八個人裡,倒有三個身子不俐落的。 「三槐莊」只是個十來戶人家的小莊子,房舍殘舊,景物蕭條,看上去夠寒傖的,十幾戶人家疏疏零零的點綴在一片單凋的雪地上,再配著灰鬱的天空,枯乾的幾棵老樹,就更叫人覺得寂寥無趣了。 不過,嚴逸山朋友的家宅卻還有個樣子,至少也算三合院格局的磚瓦房,雖說古老了點,好歹已是這片莊子裡最氣派的所在了。 八人八騎到了門前,先由嚴逸山進去院子吆喝,他們運氣挺不錯,嚴逸山這位朋友正巧在家——那是個滿臉橫肉,禿頭獨眼的胖大漢子,大氣這等冷法,漢子卻僅穿著一襲敞襟夾袍,露出胸前亂草似的一堆黑毛,加上他頷下—把大鬍子,賣像實在不怎麼討人喜歡,若非嚴逸山事前做過介紹,誰也不會相信這漢子居然還通醫道,說他形似土匪,倒還貼切三分。 漢子見了嚴逸山,態度不怎麼親熱,亦稱不上冷漠,反應顯得又是慵懶、又是無奈,他望瞭望院子外面的一干人馬,哼了一聲: 「老嚴,久不相見,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咱們這塊荒郊野地啦?」 嚴逸山打了個哈哈,皮笑肉不動的道: 「有幾個朋友受了點傷,想想你正住在附近,順道就把他們引過來請你瞧瞧,夥計,還煩你多多費心——」 漢子遲疑了一下,不大高興的道: 「你應該知道我的規矩……」 擺擺手,嚴逸山搶著道: 「當然、當然,我們可不是揩油來的,橋歸橋、路歸路,診金不但照付,而且還會多付,包不叫你吃虧就是!」 漢子獨眼翻動,微微有了笑容: 「病人上門,沒有往外推的道理,何況裡頭還有你的面子?老嚴,你曉得馬廄的地方,讓他們拴韁進來吧。」 正屋內早已升起一銅盆的熊熊炭火,尚夾雜著酒香,才入門掀開厚棉簾子,一陣熱氣已暖洋洋的撲身而來,寒天凍地間待久了,這股子暖意,真正令人無比受用,簡直舒坦到心窩裡啦。 各人剛剛落坐,那漢子已半點也不耽擱的沖著嚴逸山問: 「是哪幾位身子欠妥?」 嚴逸山指了指錢來發、曲還生、焦二順三個,邊道: 「他們三位裡,數是錢兄的傷勢最重,我懷疑是中了劍毒,夥計,我認為先由錢兄看起,免得有所延誤——」 漢子瞪了嚴逸山一眼: 「莫非我還不懂輕重緩急,要你來指點?」 嚴逸山似是深知他這位「朋友」的習性,絲毫不以為忤的道: 「那就請吧。」 漢子過來褪下錢來發的上衣,俯臉湊近細細觀察,一面猶頻頻用鼻子吸嗅,頷下的那把鬍子,幾乎都沾到錢來發的傷口上。 半晌,漢子忽然歎了口氣,無精打采的道: 「『毒血劍』,是吧?」 嚴逸山忙道: 「好本事,夥計,一點不錯,我這位朋友正是被『毒血劍』所傷!」 錢來發咽了口唾沫,悶聲道: 「看你的模樣,情況像是不怎麼樂觀?」 兩句話一說,房中所有的人通通緊張起來,尤其楚雪鳳,他猛一下站起,雙手捧在胸口,呼吸急促,聲音微帶顫抖: 「這位大夫,請你無論如何都要設法救人,錢不成問題,只要能解去毒性,我們再多的酬謝也不吝惜,大夫,你務必勞神——」 那漢子慢吞吞的道: 「武林之中,僅有關外『長白派』煉得有三柄『毒血劍』,因為他們習於使劍的門人越來越少,在近兩代弟子裡,就剩—個鐵剛用劍,用的便是三柄『毒血劍』當中的—柄;『毒血劍』經過特殊的密法治鑄而成,淬煉的過程中,已逐步滲入『長白山』獨有的七種毒物毒草,是什麼毒物毒草,說多了你們也不明白,簡單的講,劍上毒性屬於極陰極寒類別,可隨血液浸蝕全身,毒性—旦發作,人就會痙攣拳曲為—團,身子又硬又冷,膚色泛青的死亡——打個比方,活似掉入冰窖裡凍僵了的樣子,骨肉內臟完全凝結得像塊石頭啦……」 驀的打了個冷顫,楚雪鳳兩眼恐怖的大睜著,唇角不住抽搐,光景仿佛她已經看到了錢來發的這副慘狀,聲調都走了腔: 「不,大夫,他不能死,我決不能讓他死,你行行好,千萬要挽回他的生命……」 楚雪鳳也算久曆江湖,飽經憂患,人生的坎坷橫逆遭遇得不少,她是一個世故又通達的女人,稟性尤其冷靜沉著,如此焦慮得近乎失態的神情,在座諸人還是第一次看到,然則這表示了什麼呢?除了心連心的牽繫,命纏命的契合,就是那不可失的依恃了。 錢來發非常感動,禁不住眼眶發熱,鼻端泛酸,他趕忙吸了口氣,強笑著道: 「你別心急,楚姑娘,我一刻半時還死不了,說不定這位老兄別有玄機,獨具異眼,妙手給回了春也當不住……」 漢子的獨眼翻了翻,模樣不大開心,他揚著臉也不知是在對誰說話: 「傷了他的,是不是鐵剛?」 —邊的嚴逸山乾笑著道: 「猜得准,夥計,正是鐵剛下的毒手。」 哼了哼,漢子道: 「那麼,鐵剛現在何處?」 嚴逸山聳聳肩: 「回姥姥家啦。」 一抹驚訝的神色掠過漢子橫肉累累的面孔,他不大相信的道: 「你是說,鐵剛死了?」 嚴逸山道: 「死透了,這還有什麼好打誆語的?江湖道上,本來就是你殺人,人殺你,那鐵剛既不是銅燒的羅漢,也不是鐵打的金剛,他能拿『毒血劍』捅人,人家就不能同樣取他的命?」 漢子沉著臉道: 「是你殺的?」 批了指錢來發,嚴逸山道: 「我哪有這等本事?是我們錢老兄的傑作。」 好像不曾見過似的,這漢子又重頭端詳了錢來發好—會,嘴裡喃喃出聲: 「看不出來,真叫看不出來……」 嚴逸山不由催促: 「夥計,你就別扯這些閒篇了,眼下救人要緊,說實在的,你到底有沒有把握治這種『毒血劍』的劍傷呀?」 漢子手撚鬍鬚,沉默了片刻,才要死不活的拖著嗓音道: 「治嘛,大概可以治,不過呢,卻沒有絕對的把握……」 嚴逸山忙問: 「這話怎麼說?」 不帶丁點笑意的笑了笑,漢子伸手在嚴逸山肩膀上輕輕一拍: 「你知道,『毒血劍』的劍傷相當難治,要治這種奇毒,關係到藥材的用料,越是珍罕難求的藥材,解毒的功能越大,說到珍罕難求的藥材,又牽扯到價金的問題,所以說,若要徹底根治,絕對痊癒,就要看你們付出的費用有多少了,呃,老嚴,你可懂我的意思?」 漢子的意思,便稚齡孩童也不會不懂,這分明是乘人之危,借機訛詐嘛,說穿了,只不過是想多撈幾文罷了,嚴逸山夾在中間,有些不便啟齒,他尷尬的打著哈哈,表情十分無奈,錢來發卻容顏不動,淡淡的道: 「如果你真能治好我所中的劍毒,夥計,多花幾個錢也無所謂,否則,不但我麻煩,恐怕你也免不了麻煩,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確確實實能夠替我祛除身上的劇毒?」 漢子冷冷的道: 「不錯,卻得看你出的是什麼價錢,自古以來,無論那行買賣,都是一分錢、一分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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