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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


  錢來發道:

  「大早才趕去店裡了,今天上午有批金材進來,得由他驗收,另外還要去南大街屠無觀和魯元標他們住的地方繞—轉,看看是不是缺什麼該添補了……」

  接過錢來發語尾的,並不是楚雪鳳,而是傳自莊院門外的一個腔調:

  「來發兄,你想得好,我只怕你那位褚管事一時半刻到不了貴寶號驗收金材,更去不了南大街繞上一轉—一」

  錢來發形容微僵,背對著院門,口氣裡充滿了無奈的向楚雪鳳低語:

  「該來的終於來了……」

  楚雪鳳凝視著聲音傳來的方位,相當鎮靜的道:

  「司馬馭龍?」

  錢來發點點頭,慢慢轉過身去,不帶了點笑意的笑了一聲:

  「你就出來吧,司馬老兄,等你上門,已經把頭髮都等白了。」

  於是,司馬馭龍飄然現身,他仍是—襲磚紅色的長衫,頭頂依舊是同色的系發帶,但斑白的髮絲間卻又添加了數莖霜華,端正的面龐雖經刻意修飾過,卻掩不住眉宇中的憔悴,人在失意的時候,再怎麼妝扮都免不了透著陰晦。

  錢來發不失禮數的拱了拱手,乾笑道:

  「原以為在『雙星嶺』『飛蛇會』的垛子窯會見到老兄你,不料卻拖到今天始得相晤,還真個令人思念不已。」

  司馬馭龍淡淡—笑:

  「我們是彼此,來發兄,並非我有意回避,實則在準備未周之前不便輕舉妄動,我承認我們的機會不多,形勢也不如你,在有限的條件下,就該越發謹慎行事了,你說是麼?」

  錢來發搓著手道:

  「當然當然,司馬老兄,這麼說來,二位敢情是準備好啦?」

  司馬馭龍詭異的揚揚眉梢,道:

  「能做的都做了,不敢說準備妥當,權且走到哪裡算哪裡吧,人在揹運的辰光,幹什麼事都難如意,言談舉止,就得格外審慎,要等大局底定之後才算落實……」

  錢來發笑呵呵的道:

  「司馬老兄,多少年來,你做事就—向小心,現在可是更小心了。」

  司馬馭龍比了個子式:

  「請吧,來發兄。」

  不由怔了怔,錢來發道:

  「去哪裡?」

  司馬馭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去—個我們選定的地方,把我們之間的新仇舊恨做—次最後的了結!」

  錢來發詫異的道:

  「為什麼還要去別的所在?司馬老兄,我這裡不是挺好麼?地方寬敞,又清靜無嘩,辦起事來順手順心,而且,你上次已經光臨過了,對此地的環境也應該不致陌生吧?」

  冷冷一哼,司馬馭龍道: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我從來不喜歡使我栽過筋頭的地方!」

  錢來發用—種安慰的語調道:

  「你也別氣餒,司馬老兄,栽筋頭的原因只是人為上的缺失,怨不得地方不好,多加把勁,說不定就能扭轉形勢了……」

  司馬馭龍惱火的道:

  「這是我的事,剛不著你來關心,錢來發,你到底去是不去?」

  錢來發搖著頭道:

  「我不去,因為我不知道你們安排了什麼陷阱等我去跳,敵暗我明,最是不利,江湖中滾蕩了大中輩子,豈能上這種邪當?」

  司馬馭龍忽然陰惻惻的笑了起來:

  「錢來發,去與不去,恐怕由不得你,大概你還不明白,你已騎在虎背上了?」

  錢來發—本正經的道:

  「不,我沒有騎在虎背上,去與不去,也完全得由我來決定。」

  司馬馭龍猛的提高了嗓間,惡狠狠的道:

  「你在做夢,一旦我亮了底,不怕你不乖乖跟我走——」

  錢來發好整以暇的道:

  「你那個底,便不亮也罷,司馬老兄,我在想,你們大概拿住了褚兆英,目前正把他抓在手裡當做脅迫我們的人質?」

  司馬馭龍白皙的臉孔上浮起一片赤紅之色,有些惱羞成怒的道:

  「不錯,你既然能夠聯想到褚兆英正在我們手上,就該考慮到你若不服從指示的後果,褚兆英可是你身邊的得力心腹!」

  錢來發道:

  「說得好,褚兆英是我的得力心腹,而且跟隨我許多年了,我們之間,自然有著深摯的感情,更關係著不能割捨的道義責任……」

  得意的一笑,司馬馭龍道:

  「我們早就清楚你的做人原則,所以你—定要堅持下去,為了一個焦二順,你都不惜流血涉險,大興干戈,褚兆英和焦二順比較,應當份量更重,你豈能見死不救?」

  錢來發咧開嘴道:

  「你的看法完全正確,但只錯了一點——我不去救褚兆英。」

  大大一愣,司馬馭龍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你說不去搭救褚兆英?你不管他的死活?」

  錢來發笑道:

  「我不去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褚兆英並不會死。」

  司馬馭龍冷「哧」一聲:

  「他不會死?姓褚的生死,乃操縱在我們手裡,我叫他活,他就活,我要他死,他決無生機,豈是你能做得了主的?」

  錢來發安祥的道:

  「是,他的生死,我作不得主,我明白是由老兄你作主。」

  司馬馭龍大聲道:

  「這不結了?要不要褚兆英話下去,端看你合作與否,失此良機,你必將悔恨終生!」

  看了身邊的楚雪鳳—眼,錢來發十分高興楚雪鳳似已領會他的用意,當他再度開口的時候,楚雪鳳也已不著痕跡的向外移離:

  「司馬老兄,且容我明說了吧,褚兆英的生死,是由你老作主,不過呢,你老兄的生死,卻是由我來作主,拿你的性命去交換褚兆英的性命,正好彼此相抵,兩不吃虧,你想想,我們有了你,褚兆英怎麼會死?」

  司馬馭龍聞言之下,不由怒極而笑:

  「我的生死由你作主?錢來發,你憑什麼?真正癡人說夢,大言不慚!」

  搓搓手,錢來發道:

  「憑的是本事,司馬老兄,大家吃幾碗乾飯,心裡都有數,老兄你有多少個斤兩,我早掂得一清二楚,如果制不了你,豈敢打這等的主意?褚兆英那條命,我還真不能讓他丟了哩!」

  司馬馭龍慢慢後退,邊聲色俱厲的道:

  「錢來發,你當我含糊你?你以為我脫不了身?我告訴你,不論我遇上什麼事,只要一個時辰之內不回去,褚兆英定然沒命!」

  錢來發無動於衷的道:

  「千算萬算,老兄你就少了這一算——沒算到你自己也會是個人質,而且是個價碼超過褚兆英的人質,由此推斷,尚三省便極不可能拿你的性命來冒險,此外,老尚不是個有果斷的材料,臨到關頭上,他會猶豫,他會傍徨不安,結果他必然要設法找到你與你連系,聽候你最後的裁決,這樣一來,我們就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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