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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向敢的銀叉交疊上場,「鏘」聲磕開了夏明的來勢,陳降也在倒竄之下避過了槍尾的搗戮;向敢身形疾速側轉,叉芒尖尖,飛罩夏明,卻立遭潘得壽的刀輪封阻回去。

  左臂伸縮,刀輪再度碰歪了葛松的赤銅人,潘得壽語音沉重的道:「夏明,你們怎生癡迷至此!」

  貼著夏明-槍刺空的槍桿,向敢猝而切入,左叉直插,右叉拋過半弧,業已封住了夏明的退路!

  潘得壽的一封刀輪,剛分拒陳隆及葛松的赤銅人,見狀之下,不由急呼:「向我側背閃--」

  夏明一頭沖向潘得壽的左側後方,於是,潘得壽便等於用自己的身子掩遮著夏明瞭,他的刀輪飛旋,猛迎向敢的銀叉,在他出招前挺的刹那,眼角餘光,似是驀見冷芒微閃--

  一種本能的反應,多年來鬥生搏死的習慣直覺,令潘得壽自然的加速前挺之勢,並向一邊旋走,然而,仍然慢了半步,他頓覺左腰肋的地方一涼,待他搶步掠出,一柄寬刃短刀的刀鋒,甫始血淋淋的從他肉裡拔出!

  雙臂掄舞,潘得壽就地回身,雙目瞥處,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閃現於須臾的,可怖又可悲的魘境,是一場噩夢,一幅寒毒又冷血的畫面,「大紅纓」夏明的手上,正自握著那柄染著鮮血的寬刃短刀!

  「畜牲!」

  潘得壽從齒縫中進出這兩個字,額間的疤印立時紅光隱現,他臉上的肌肉全都繃緊了,以至看上去他的雙眼竟是恁般駭人的往上吊起,刀輪燦燦宛如團團流飛的冷焰,像是千萬顆隕石泄向夏明!

  夏明雖然驚慌,卻能自持,他身形快閃,長槍斜刺,槍尖迎撞刀輪,「叮噹」震響串成一片,但見紅色的纓絡絲穗零亂飛舞,夏明一個跟頭跌出,左頰上已裂開了交縱的兩道血口子!

  銀叉暴現,潘得壽的背上也翻綻了一條血槽,他卻似無所覺,右臂倒振,刀輪擊震得銀叉顫揚,左手的刀輪貼肋向後反出,向敢的幾柄銀叉急截落空,右胯骨上的一大片皮肉已削脫飛起!

  潘得壽目不稍瞬,拔掠騰空,陳隆與葛松的兩具赤銅人貼著他腳下揮過,他身形側滾,沖著正與武升激鬥中的甘維摸去!

  強忍痛苦,向敢奮力追趕,邊大聲示警:「甘兄小心……」

  頭頂的冷電驟閃,已似寒雪沁骨透肌,甘維的赤銅人拼命斜掄,身子便借著這一掄之勢帶出五尺,俄頃之間,潘得壽與武升已槍奔丈外,但見武升背起駱大宏,潘得壽刀輪開路,瞬眼裡六名攔截的黃衣大漢鬼嚎著順坡滾翻,而眨眼裡,黑暗便將他們的身影吞噬了!

  剛剛穩住勢子的甘維,又舉起他的赤銅人,向黑暗中瞪著兩隻眼珠子,口沫四濺的狂吼:「不能讓他們逃掉,娘的個皮,一定得把這幾個殺胚追回來!」

  向敢伸手攔住了欲待拉架子往前追趕的陳隆及葛松,一瘸一瘸的走了過來,面容冷肅的道:「用不著追了,追也是白追!」

  甘維挫著牙道:「這話怎麼說?」

  向敢生硬的道:「我們來對付潘老三的這般人手,已經折損了大多半,我自己也掛了彩,原指望夏明出奇制勝,放倒潘老三,結果功虧一簣,沒能要他的命,只是傷了他而已,圍獸之鬥,最是兇悍難纏,如今我們力量不足,追上他未見得便能討好,沒有把握的事犯不上愣撐!」

  甘維不甘的道:「莫不成就此拉倒?我又-個把弟將性命賠上了!」

  陰鷙的一笑,向敢沉緩的道:「你不必著急,甘兄,閻羅王的索命帖早就下了,他們的去處全在我們掌握之中,一步一個窩,一步一走絕,早晚全得陷進來,如今,正是我們收網的時候了……」

  甘維沒有再吭聲,抗起他的赤鋼人,悻悻然走向他把弟遺屍的地方。

  在潘得壽那撥人馬遭至奇襲的當口,雖說只有一河之隔的黑松林裡,費雲他們不會毫無聲息可聞……是的,他們在情況發生的當時,立刻便已查覺了異狀,然則,他們也僅止於明白了對面發生異狀而已,他們再沒有法子做任何行動上的支援,因為同樣的厄運,也在頃刻間降臨到他們的頭上!

  幾乎就在潘得壽等人隱伏的丘陵地那邊剛剛起了騷亂.展開了拼殺,費雲尚未來得及做進一步的查探,黑松林的四野周遭,已冒出了幢幢人影。隨著人影的奔掠晃動,一隻只的火把,一盞盞的風燈,便也恁般詭異又迅速的燃亮,在那一溜溜吞吐的青紅,一團團遊移的暈黃光輝映照裡,那些突兀出現的人影,就帶著這等狠酷的,殘暴的,如狼似虎的凶蠻味道了。

  來襲者是從八方湧至,採取的乃是包圍的形勢,他們層疊佈署,縱深交錯,在不停的移動中現示出嚴密的陣腳,這樣的情景,表露出他們行動的決心,以及他們對於勝算的掌握,更甚者,顯然他們也曉得敵人的實力同數量,他們那樣按步就班的緊逼而來,好像老早就一切計畫妥當,只待下手奏功了……

  形勢是非常明顯的,費雲睹狀之下,立時知道己方人馬已經陷入敵人重圍之中,而且,是陷入一種有預謀的,籌慮周詳的重圍之中,他很快聯想到如何洩密的問題;再聯繫到奸細的問題,但他卻盡力拋開這個令他激怒的煩疑,因為,在目前的境況來說,這已不是一樁最重要的事了.

  他們幾個人貼靠著松樹的樹幹,費雲、金步雲、申無忌、申無求、申無蘑,以及金淑儀,隱伏在不同的樹頂上的,是易爾寬、翁有方、端良,和端吾雄四個,用上下交合的空間,來應付一個平面,在戰鬥的位置上說,是比較優勢的。

  光焰閃映著那些人,那是一些大部分穿著深紫勁裝,小部分各著雜色異服的人物,他們一個個形色冷凝僵木,毫無表情--此時此景,看上去便只有一種猙獰蠻悍的意味了。

  那些人的人數約在兩百左右,他們的動作雖快,來勢雖猛,卻頗有節制,在甫始接近林邊的當口,便紛紛停止下來,各在原位不動,仿佛有所期待。

  費雲心裡有數,對方忽然停止沖撲,只有一個原因,對方知道目標便在這片黑松林內,也可能知道他們的實力若何,但是,卻不見得也清楚他們每個人的確切掩蔽位置,行動的暫停,只是預備進一步探測對方的隱伏之處,以免在明裡先行挨打而已。

  沉重的呼吸聲,申無忌雙目圓睜,憋著聲道:「這些天打雷劈的王八羔子,他們是怎生摸來的?看他們擺出來的架勢,好像早就知道我們的行蹤所在,早就探明了我們的計畫一樣……」

  費雲低綏的道:「你說得不錯,申老哥,顯然在我們僅存的這批人當中,尚有未曾挑揀得淨的敵奸潛伏著,把我們的行動步驟全洩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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