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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慈悅的,金申無痕道:「覺得怎麼樣?」

  展若塵試著運動他的舌頭--還好,不算太僵硬,只是喉嚨有些幹啞:「一場好睡,真舒服……」

  微微一笑,道:「這一次,比起上-次你和那邢獨影他們那場廝殺,你的情形較好,至少,你是自己走到這裡才躺下來的,不似那次,當場就要挺不住了!」

  展若塵籲了口氣,道:「我很抱歉,也很慚愧,樓主,總是在這種不爭氣的模樣下與樓主見面……」

  金申無痕搖頭道:「你這麼說,反叫我更為不安了!」

  舐舐乾裂又起了皮屑的嘴唇,展若塵道:「樓主--他們,都好吧?」

  金申無痕道:「全都安好,就數你的傷嚴重,幾個人替你清傷口,敷藥包紮,就耗了大半個時辰,若塵,你也真挨得住,渾身血肉模糊,肌綻膚裂,一個人身,我懷疑竟經得起這般的割切撞擊!」

  笑了笑,展若塵道:「習慣也就好了;在我學著如何割切別人的時候,自己多少亦有點熬勁,天下沒有恁般便宜的事一一-淨把對手當豬宰,而自家卻毫髮不損吧?」

  金申無痕憐惜的道:「看你還有心情把自己的傷當笑話講,你可委實傷得不輕,你的後背、左腰,都遭至某種鈍物的重擊,淤浮腫了一大片;左胯、右肋,右琵琶骨下,也被那幾條貫注以內家功力的紅絲帶釘刺甚深--你該知道,那幾條穿肌入肉的絲帶,其銳勢並不比真正的利器傷害力小;你的左邊肋骨也斷了一根,另有一塊宛似強勁力道衝激之後的皮下積血,此外,你背上更有十三條交縱的血口子,漓赤翻撕,看上去真是肉脂不分的一團糟……」

  雙手合撫,她又接著道:「再加上你原來的腿傷,我更懷疑你內腑也受了震動,若塵,一個人,怎能經得住這樣的折磨還支撐了下來?如此的創傷,便是銅澆鐵鑄,只怕也要散了……」

  展若塵低沉的道:「我有過這樣的經驗,樓主,無非是一股精神意志的力量在挺著罷了。」

  金申無痕慢慢的道:「也只有這樣解釋了,但無論如何,若塵,你是我少見的一條好漢!」

  展若塵輕聲道;「對樓主,我亦僅有這點心意好盡!」

  從旁邊一具石幾上,金申無痕親手端起一隻細白瓷的蓋碗來,親手送到展若塵唇邊,和祥的道:「先把這個喝了,這是真正的川北通江伏背銀耳,加冰糖燉煮,我又滲進幾樣補血益氣,潤肺化腸的上好藥材,喝下之後,會越覺熨貼得多……」

  展若塵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不敢有勞樓主,讓我自己來--」

  按住了展若塵,金申無痕道:「給我乖乖躺著,我費了奸大一番功夫,才把你的傷勢穩住,你別又給我添麻煩,就這麼別動,讓我來喂你喝。」

  展若塵不安的道:「樓主.我怎敢承當樓主如此恩寵!」

  揭開碗蓋,金申無痕把碗沿湊到展若塵唇下,邊笑道:「平時看你蠻爽落,不想也有這個婆婆媽媽的毛病,少嘮叨了,趨勢喝下去,然後再好好睡一覺,在這幾天裡把傷勢調養妥當。」

  碗中的濃汁稠而且香醇,但比這更要令人感受貼切的,卻是那股子親慈的關愛與顧惜,這不止是香醇,尚有著無可比擬的深摯及溫馨。

  又用一塊白色絲巾替展若塵拭浮唇角的漬痕,金申無痕安詳的道:「想吃點什麼,隨時告訴他們,但記得不能太貪嘴,怕你的腸胃一時還消受不了;我派得有兩個人專門侍候你,別看我們這是在避難,-應物品都還不算缺。」

  展若塵的精神比剛才又好了些,他道:「這個山洞,樓主,莫非早就準備著萬一之需?」

  點點頭,金申無痕道:「不錯,這也算是我們在危急時一處秘密隱藏的所在,一般日常食用物品,早有儲備每三個月一換,都由十衛暗中負責主事……」

  提到十衛,展若塵不禁一陣戚然,他垂下目光,傷感的道:「樓主,簡叔寶簡兄與易永寬兄……」

  金申無痕平靜的道:「我知道,而且我也親自參加了他們的葬禮,目睹他兩人入土。」

  展若塵沉重的道:「我對不起他們二位,樓主,我未能盡責掩護他們……」

  金申無痕正色道:「不要這樣說,若塵,你已經竭盡全力了,沒有人--包括你自己,還能再對你做任何苛求,你為『金家樓』,為了我們,付出已是太多,這將不是我們用某種有形方式可以補報得了的;『大金樓』殿后創敵之戰,我對你們最大的祈望,井非什麼勝負之爭,我只盼你們自己照應自己,給我活著回來……」

  無聲的歎了口氣,展若塵道:「假如不暈尤奴奴,與她的兩個師弟突然趕到;樓主,簡兄和易兄便不一定會遭致不幸。」

  金申無痕道:「凡是冥冥中皆有定數,他們兩個,大概也是命該如此;若塵,而且這才只是個開頭,往後會有不少類似的不幸發生,正如你先前所說,天下沒有恁般便宜的事,好處全叫我們占了,這原就是一場血腥的殺戈,生死的拼鬥,在大家的心理上,早該有著承受打擊的準備!」

  低歎一聲,她又沉沉的道:「簡叔寶與易永寬的戰死,也算是死得其時,死得其所了;自從他們投效於我,更加入十衛的那一天開始,這樣的結局,便是他們一致尋求的終極目標;盡以全忠,向來是十衛的最高原則。」

  展若塵道:「我看得出,樓主,他們全能做到這原則!」

  默沉半晌,金申無痕又道:「方才你說到尤奴奴及她的兩個師弟,若塵,尤奴奴的功夫到底如何?」

  展若塵略略昂起頭來,用比較清晰的語聲道:「尤奴奴的一身本領果然精湛詭異,她除了本身稟賦極佳,臨陣經驗豐足之外,所懷之藝業也與眾不同,別具一格!」

  金申無痕十分注意的道:「怎麼個與眾不同,別具一格法?」

  展若塵道:「她可以在瞬息之間,將內力貫注於任何物體之中,從而制敵傷人;此外,她的武功路數迥異於一般的招式,她能自身體各個部位發揮攻擊效能,她反應快,動作猛,有許多出人意表的殺傷手段!」

  「哦」了一聲,金申無痕道:「這麼一位人物,卻也未能占了你的上風,若塵,你的修為確已超凡了」

  展若塵坦然道:「我能贏了尤奴奴,不純是武功上的對比,在某些方面,她的底子較我要來得厚實,若是單憑功力硬拼,恐怕我猶要傷得重些!」

  金申無痕訝異的道:「此話怎說?」

  展若塵苦笑著道:「其中有著幾分僥倖,最重要的是,鬥力鬥命之外,也有著鬥智的成分;我們各在所學上展現狠招殺著,各傾所能,就在這中間,我有意讓尤奴奴形成一種錯覺。」

  金申無痕極有興趣的道:「錯覺?你讓她形成哪一種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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