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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第十八章 仁德收心

  展若塵目光冷澈,聲調也如同目光一樣的清寒:「我會聽著,徐小霞,但我並不存太大的奢望。」徐小霞意外的道:「為什麼?」

  籲了口氣,展若塵道:「這是一個極大的,極複雜的陰謀,對方也是一個組織嚴密,行事老辣的集團,你只是他們的一件工具,一件小小的工具,恐怕他們不會讓你知道很多,正如那鐘貴才所言,你們僅是一段一段被截開來的死巷子,看見的,聽到的就是這麼一點,再往深去,早被隔絕堵塞了……」沉思著,徐小霞呐呐的道:「你說得很中肯……展大哥,現在想想可不正是如此!」

  展若塵道:「那些人顯然極為小心,他們採取縱的控制,避免橫的連貫,節節相疊,卻是一根線吊下來,線斷了,或沾得到頭,便只這麼一條路,牽扯不上其他的關係,也就影響不了他們整個大局,徐小霞。據我判斷,你不會是他們圈子內的心,或是週邊的週邊,也可能僅是一種毫無淵源的雇用性質吧?」徐小霞坦率的道:「是的,他們雇用我來幹這件事,以前我和他們並無來往——甚至素不相識……」

  展若塵道:「你說吧,或許你所知道的對我毫無俾益,也或許能夠令我發現出一件什麼端倪皆未可定,多知道一點,總是好的……」

  輕輕潤濕著嘴唇,徐小霞似是以這個微小的動作來整理她發言的程式,她的聲音低細又徐緩:「在昨天,『李老斧頭』李玉文派了他手下一個名叫葛回的漢子來找我,說要托請我幹一樁買賣,我本是吃這一行飯的,當然就跟著葛回去見了李玉文,到達李玉文那裡的時候,『皺皮狼』卓暉已經在了,李玉文開門見山說明了買賣的內容,接著擺出了價錢——」

  展若塵道:「兩千兩銀子,可是?」

  徐小霞有些難為情的道:「你大概聽我向鐘貴才他們說了?」

  展若塵道:「我覺得我這條命未免稍賤了點……」

  歎喟一聲,徐小霞道:「不是你的命賤,展大哥,是我的價錢太低,平時幹一樁買賣,好一點的是約莫千把兩銀子,三五百兩的情形更多,兩千兩對我而言,已經是破格的代價了……」

  搖搖頭,展若塵道:「據我所知,萬兩銀子以下的價錢便不啻一種藐視,兩千兩還不夠耗口沫的補償。」

  徐小霞紅著臉道:「你說得不錯,展大哥,但那是你們那個階層的價錢,你們都是這一行中爺子輩的人物,霸字型大小的高手,行事賣力當然代價不同,我卻只是個人流不久的小角色,資歷名望和你們比較差得甚遠、報酬上豈能和你們相提並論?能有這個價錢,我已十分滿足了……」

  展若塵道:「後來呢?」

  徐小霞接著道:「這一行的行規,展大哥也明白,我只要跟著來人前去,便等於答應了這樁生意,當事的主兒說明內情之後,除非特殊原因,便極少有退出的餘地,否則容易予人誤會,往往遭致各般意外;在我曉得待要狙殺的物件竟是大名鼎鼎的『屠手』展若塵以後,不禁頗覺愕然,力有不殆的感覺卻更大,可能我的反應早在他們預料之中,李玉文馬上勸我不必擔心,並且把他們商妥的計畫說了出來;我雖然仍覺不算盡妥。但一則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再則,加上先付的報酬也著實引誘了我,就這樣與卓暉搭檔著展開今天早晨的那一幕把戲……」輕揉著雙手,展若塵道:「我不得不說,很逼真,連我都看走了眼。」

  徐小霞猶有餘悸的道:「老實說,展大哥,我只聽人提過你很行,卻未料到你的本事竟然如此精湛深厚,又如此狠酷淩厲,幾乎才一動手,我與卓暉就都栽了跟頭,而那猶是在你不備中的結果,設若你早有防範,只怕我們連邊也沾不上就被擺平了。」

  展若塵沒有虛套,直率的道:「我很奇怪,他們為什麼不找幾個功夫硬紮的角色來?徐小霞,你和那姓卓的兩人,手底下並不見高明,只讓你們來對付我,那些人也真敢冒這個險!」

  徐小霞苦笑道:「理由很簡單,他們如若找人同你硬拼,沒有絕對制勝的把握,還得擔著損兵折將的風險,雇用我及卓暉,乃是我們兩人正巧適合進行這條計謀,而且成功的希望要比正面廝殺來的大,他們所付的代價只有幾千兩銀子,權衡輕重得失,自然以雇用我們較為上算……」

  展若塵問道:「卓暉在失手之後,一心尋死,莫非就為了他對那李玉文的承諾?」

  徐小霞陰鬱的道:「這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他明白一旦失手,便不曾泄寄吐實,李玉文他們也一樣饒他不過;此外卓暉近況極為困窘,窮途潦倒、難以維生。他家裡還有一大家口人靠他撫養,如果他未能成事,非但性命難以保,報酬也將落空,他需要這筆錢用,不如拼上一死,至少家裡尚能得到些許的撫恤補償……」

  表情惻然,展若塵沉重的道:「人的命竟就這麼不值,便是死,也該有個道理,有個目的,這卻又算什麼?」

  徐小霞心酸的道:「江湖圈子裡打滾的人便總是如此愁慘可悲,人老了,體衰了,就像沙粒一樣經過時光與環境的篩子漏下去,再也攀附不得裡,依戀不得……卓暉幹這一行是太苦大難了,他一直是在豁著老命掙扎,他希望能使一家人活下去,否則,他也寧願舍了自己叫家人活下去,這一次,他就這麼做了……」

  展若塵沉沉的道:「姓卓的選錯了行當——他不該把謀人性命的營生做為養家活口的依恃,他早該知道這會遭難的,爭的只是個遲早罷了……」

  驚愕的睜大了眼,徐小霞意外的道:「展大哥,我不明白你怎會這樣?」

  展若塵涼涼的一笑:「你以為我也和你們相似,雙手染血,殺人如草,全為了名同利?不,你錯了,我為的是平舒心中的一口氣,明辨『義理』兩個字,事外的代價,只是偶而的點綴,並非我行事的原因或根本。但無論怎麼說,雙手染血,殺孽在身乃是事實,我不願詛咒自己,詛咒這一行的同源,然而,我們的行為卻是有幹天和的,早晚免不了報應臨頭的二天;或重或輕,或大或小,端看方才之間那J抹心念的動處了。」

  徐小霞不由寒凜的道:「你說的我好害怕……」

  展若塵道:「打踏入這謀人性命一行的開始,徐小霞,你就該明白這個道理才對。」

  幹幹的咽著唾沫,徐小霞喃喃的道:「也曾想過,卻無此時感受之深刻及悸怖……」

  展若塵道:「因為你未曾親身體驗過此時這般生死交關的煎熬。」

  抖了抖,徐不霞若有所悟,沙啞的道:「是的……我想是如此……」

  展若塵靜靜的道:「讓我們再把話題轉回來——徐小霞,那李玉文是個幹什麼的?」

  徐小霞忙道:「李玉文又稱『李老斧頭』,大概六十上下年紀,是黑道中的人物,在『北通道』及『伏平崗』一帶很有點潛力,名聲也頗為不小,他們背後叫他『李老斧頭』,當面都尊稱他一聲『玉老』……」

  皺皺眉頭,展若塵又道:「他曾否告訴你們,為了什麼緣故要狙殺我?」

  徐小霞道:「他說了,他說你前幾天謀害了他的一位摯交好友,他這樣做是要為他的那位好友報仇——」

  展著塵的意念微動,低沉的道:「他說過他的那個摯交好友是誰麼?」

  徐小霞道:「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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