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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第七章 愧承恩義

  展若塵心中像是梗塞著什麼。使他有種恁般不自在的感覺,此時,他嘴上強擠出一抹笑容,低啞的道:「樓主威名,日之中天,雖未有幸拜識,卻仰之已久,今得謁及,樓主果然不愧女中英豪,一方霸才,氣魄膽識,真個羨煞多少昂藏鬚眉……」

  金申無痕淡淡的道:「別盡給我戴高帽子,展若塵,你似乎不是個慣於阿諛奉承的人吧?」

  展若塵坦然道:「我不是,但我不能不表達一下,我對樓主方才那種果斷作為的欽佩。」

  打量著展若塵,金申無痕道:「你傷得不輕,看樣子,他們是存心要,你性命來的?」

  苦笑著,展若塵道:「樓主自是明白。」

  金申無痕道:「是很深的仇恨嗎?」

  「他們認為不共戴天。」

  金申無痕道:「你還另有說法?」

  展若塵的雙瞳有些淒茫,他道:「那是一種無奈,樓主,我不認為其咎在我。」

  微微一笑,金申無痕道:「每一個與對方結怨的人都會這麼說,江湖上的紛爭,尤其難得判個是非曲直,梁子結下了,便總有各執一詞的兩方,分別只在於贏字與輸字,主動同被動而已,怨隙的內涵,往往變成次要的。」

  展若塵聽著金寡婦的話,同時,他感覺到,這位女中雄主,見解精闢,言論透徹,是個世故又老練的厲害人物。

  金申無痕又道:「在兩道上打了半輩子的人,邪魔鬼祟的事看多了,也看慶了,越是經得長久,便越是看不慣,我憎惡那些不講道義的行徑,縱然我明知該睜隻眼閉隻眼,朋知要管也管不完,但除非不被我遇上,否則,我就是難以拋手,至於要管的事其中是個什麼原因,我倒懶得去探究,我只問我所看到的事實……」

  點點頭,展若塵道:「我卻要告訴樓主,你並沒有管錯!」

  金申無痕笑道:「是麼?這樣就更完美了。」

  身子搖晃了一下,展若塵痛苦的道:「樓主,且容展某告辭……」

  金申無痕安詳的道:「你傷得很重,能撐下去嗎?」

  展若塵一心只想儘快避開這位「金夜叉」,他強挺著道:「我想沒有問題……」

  望了一眼展若塵腳下那一灘殷紅的鮮血,金申無痕道:「展若塵,你不止有一身好功夫,更有一股不倔的傲氣,很好,我生平最欣賞的就是你這種人,但似你這樣的人也大多有同一個缺點——逞強好勝,不顧後果,看看你自己,你能走得出多遠?」

  展若塵舐了舐微裂的嘴唇,啞聲道:「樓主的好意我心領,但我卻不能繼續麻煩樓主。」

  金申無痕道:「所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展若塵,這件事我既管了,便沒有虎頭蛇尾,半途而廢的道理。我從鬼門關截下你來,怎能再由你爬回去?這豈不是失去我抱此不平的原意了?」

  展若塵艱辛的道:「但是,樓主……」

  打斷了他的話,金申無痕道:「人人都有困窘的時候,受人的惠並不是一種恥辱、更不是一種負擔,你放寬心,展若塵,我幫助你,只是我不能任由某些人倒行逆施,違背傳規,對抗公義,更明確的說,是我要掃除阻礙我心意的事物,你並不欠我什麼。」

  蒼白失血的面龐上浮漾著那等的酸澀及窘憂,展著塵呐呐的道:「我看,我還是不要為樓主添累贅的好……」

  金申無痕笑了:「如果這樣的事對我而言也叫『累贅』,『金家樓』的大小瑣碎麻煩早就壓垮我了,展若塵,我這老婆子還比你想像中的要堅強多了!」

  展著塵倦乏的道:「樓主是要帶我走了?」

  金申無痕爽朗的道:「『長春山』離此只有一百六十裡路,快馬趲趕,到半夜也就抵達了,展若塵,我叫他們先替你上藥敷傷,然後,你到『金家樓』去好好調養些日子,等你傷勢痊癒了,天空任鳥飛,海闊由魚躍,隨你到哪兒去!「

  暗裡叫著苦,展若塵猶豫的道:「這未免太過打擾樓主,我著實承擔不起……」

  金申無痕的一雙鳳眼倏然凜寒,她不悅的道:「展若塵,你在江湖上也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聞說你本領強,志節高,做骨鐵膽,敢作敢為,這樣的人,原該豪邁豁達,不拘小節才是。怎的卻如此婆婆媽媽,舔經迂氣?你要搞清楚,我是愛才憐才,不忍你瀕絕荒野,暴屍黃沙,一心救你的命,並非我向你要求什麼,你可別不識好歹!」

  展若塵心裡嘆息——

  這也是上天註定的因數吧?他吃力的道:「樓主既是這般愛護,我就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嗯」了一聲,金申無痕顏色稍弄:「這才像話,你還活得不夠長,難道就膩味這人世間了?年紀輕輕的,居然自己愣要枯死,豈不是愚蠢?」

  展若塵提著一口氣道:「樓主慈悲,永志不忘……」

  擺擺手,金申無痕道:「你受抬舉,知好歹就行了。」

  說著,她頭也不回的又道:「古自昂,傳我的『金鳳軟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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