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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第三十一章 故舊

  黑暗中,影子氣吁吁的奔到近前,臉上的神情十分興奮:「老闆,我們運氣不錯,就在那片林子過去,有一道斜坡,哈,坡上居然有戶人家,還是幢磚瓦房哩,你說湊巧不湊巧?」

  查既白道:「會不會是幢廢棄了的空屋?你看清楚有人住在裡頭?」

  影子忙著:「錯不了,屋裡業已掌起早燈,亮晃晃映著人影閃動,莊稼人起身搶在日頭前,包准是在做朝食啦,咱們快一步過去,說不定正好討碗熱粥喝,順便要兩個白饃,又解渴,又搪饑——」

  吞了口口水:「娘的,我們使銀子買!」

  影子道:「那就更方便了,能加買點雞蛋肉食什麼的,吃起來就益發適口適心啦。」

  穀瑛笑道:「經你們這一說,我也覺得嘴饞起來,這些天來總是饑一頓少一餐的,壓根沒好好吃過喝過,待會找上那戶人家,可得央他多弄點爽味的東西補一補……」

  查既白道:「就是這話,最好能買上一隻老母雞燉它一鍋,再加個蹄膀肚子或火腿什麼的提提味,噴噴,老子一個人就幹得下半鍋,哪怕花上一百兩銀子也情願!」

  影子摸著肚皮,喉結不停上下移動:「我的親娘,饞蟲業已爬到嘴邊啦,想想看,那油旺旺的一鍋燉雞,鍋裡襯著半肥瘦的蹄膀,紅白交問的火腿片浮沉著,香味不但撲鼻,更且沁心;老闆吃半鍋,剩下半鍋我和穀瑛也就好歹消受啦……」

  穀瑛道:「我們還等什麼?」

  點點頭,查既白手指林邊:「走,開路吃燉雞去!」

  走過那片稀疏的樹林子,果然看到斜坡上孤伶伶的那戶人家,不錯,是兩間相連的磚瓦房屋上的煙鹵還在嫋嫋冒著炊煙,敢情真是在做早飯啦。

  「咕」的吞了口唾沫,查既白好像已經看到那鍋熱騰騰,香噴噴的燉雞擺到桌上了,隱約間,他似乎還聞到了那股了誘人的雞湯味道。

  影子搶在前面,於微露的曙光中舉手叩門——十分溫文爾雅的舉手叩門。

  只敲了幾下,門裡已傳來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誰呀?」

  影子先把自家的衣衫撫整了一番,然後才以一種非常和悅的腔調回話:「我們是幾個過路的行旅,為了貪圖趕路,夜裡走得早,這一大段腳程趕下來,真叫又饑又渴,特地上門來討碗水喝,還請行個方便……」

  厚重的土門輕輕啟開,屋裡的燈光映照著那當門而立的人——-嗯,是一個老年人,一個老年的女人。

  那老太婆眯著眼打量影子,皺紋重疊的面孔上展現出一抹笑顏,她咧開那張於癟又缺了幾顆牙齒的嘴巴,說話有些不關風:「呵呵,原來是趕夜路的外鄉人,小夥子,你們一共有幾位呀?」

  影子陪笑道:「老大娘,我們一共三個人,叨擾之處,必有小小補報……」

  站在較遠處暗影中的查既白,一聽那老太婆說話的聲音,覺得頗為耳熟,他稍稍向前移近了點,仔細瞧去,卻差點笑了出來!

  真他娘的人生何處不相逢,那門裡的老太婆不是別個,竟然就是前些日子趁火打劫,硬索了查既白三萬五千兩銀子買命錢的『虎姑婆』牟香!

  這時,牟香笑得更親熱了,她一偏身子,擺出好一派慈祥長者的悄梯神情:「唉呀,說什麼補報不補報?出門在外的人,誰沒有不便的時候?快別提這些,小夥子,招呼你的伴當進屋來坐,巧得很,我這才熬好一鍋稀粥,蒸妥兩籠黃麵食呢……」

  影子微微躬身,感激的道:「多謝老大娘慷慨,我們也就敬領了。」

  說著,他趕緊回頭低叫:「老闆,老闆,人家老大娘有請啦……」

  牟香雙眸閃亮,喜不自勝:「小夥子,你還是和你們老闆一道搭檔的呀?你們老闆在哪兒發財哪,蒙黑起早的趕路,必是有一票重大的生意等著做吧?」

  不待影子回答,查既白己從昏暗中露了面,他笑呵呵的道:「可不是?牟大娘,所以我身上尚帶著大筆的現銀,成把的金銀子哩!」

  牟香不禁呆了呆,由於屋裡亮,外頭黑,她一時沒有看清說話的人,卻相當警覺的往後退了一步,仍然笑得恁般和氣:「外頭是哪一位呀?聽口氣似乎還認得我老婆子——」

  重重抱拳,查既白皮笑肉不動的道:「在下姓查,人稱老查,牟大娘,咱們可是有一陣子不曾把晤啦!」

  牟香神色急速變化著,嘴裡卻誇大的叫嚷出來:「我道是誰?想不到竟是你老查來啦,老查啊,這天下真是何其大義何其小,我這才在吩叨著不知什麼時候見得著你,你卻自己找上門啦,稀客稀客。老查,快請進來坐,我老婆于要好生看看你……」

  查既白心裡竊笑——-娘的,好一一個積世的老虔婆,你倒不是想看看我查某人,只打譜用面子先把我老查穩住,再圖後謀罷了!

  他哈哈笑著,大大方方的朝門衛走,影子在旁有些迷惘的道:「老闆,啊,你和這老大娘竟是素識?」

  查既白擠眉弄眼的道:「何止素識?我們在銀錢上還有來往哩。」

  三個人進了這間擺設粗陋的堂屋,牟香先招呼著他們落坐,一邊拉開嗓門朝裡喊:「熊娃子啊,叫小狼把稀粥和饅頭端出來,再切盤野味、洗上一把蔥白,我們家裡來了貴客啦!」

  裡屋有人答應著,牟香這才眯起雙眼端詳查既白,她在上下打量一陣之後,不由搖頭歎氣。

  「老查,看來你似乎時運仍然不濟,怎麼弄得般狼狽法?全身裡外又是血污、又是灰土,就像剛和什麼人大拼之後倉皇奔命的模樣……」

  查既白也歎了口氣:「你正說對了,牟大娘,這些日子來,我可的確過得不順當,盡和刀口子結緣,他娘就同個賣人肉的差不離了,說起來,咳,真叫慘……」

  牟香滿臉同情之色,她仿佛相當關切的道:「都是和些什麼人卯上啦?天可憐見,你身上那橫一道、豎一條的傷口,連我光看著心裡全透麻涼,割在肉上一定痛死人啦,唉,老查,你也真是的,自己一點也不珍惜自己身子,人要這樣挨割挨剮下去,能撐得多久哇?」

  查既白當然不會告訴對方他是和誰結了仇,他清楚牟香的底細,知道這老婆娘是個標準「見利忘義」的東西,大半輩子全靠落井下石的招數掙金摟銀,如果牟香探悉他們乃是和近在颶尺的「丹月堂」結下樑於,十有八九會暗裡前去通風報信,領取賞金,查既白可不願再花一次買命錢、再遭一次可能對實際毫無幫助的勒索!

  舔舔嘴唇,他故意愁眉苦臉的道:「牟大娘,人是肉做的,肉長在我自己身上,我又不曾發瘋發癲,怎會如此作踐自己?也是沒有法子啊,事情罩到頭上,總不能頂著,扮熊耍孬一樣要遭罪,伸頭一刀,縮頭亦是一刀,就不如硬挺著幹啦!」

  牟香跟著不著邊際的感歎了一陣,又沖著影子和谷瑛問查既白:「老查,這兩位是?」

  查既白簡單明瞭的道:「朋友。」

  「哦」了一聲,牟香道:「能跟著你同患難,必定是極其要好的朋友了?」

  查既白笑笑,道:「不錯,我們是極其要好的朋友。」

  指了影子,牟香道:「這小夥子叫你老闆,我還以為是你的夥計呢。」

  聳了聳肩,查既白道:「我們是伴當,原沒什麼主從之分,大概我比他癡長幾歲,在稱呼上他高抬我一點就是了……」

  這時,影子吞著口水,低聲道:「老闆,那鍋雞湯……」

  查既白打了個哈哈,道:「你不提,我還差一點忘了,是的,那鍋雞湯……」

  牟香下解的道:「雞湯?什麼雞湯?」

  查既白一本正經的道:「牟大娘,不瞞你說,這幾天來,我們三個可是受了不少折磨,吃沒吃好,喝沒喝足,人被糟蹋得不成話啦,所以麼,我門想吃點好的東西補一補,也把枯乾的五臟廟滋潤一下,我們一致決定,。先來上一鍋老母雞燉的雞湯,湯裡再加個時子、一段雲腿,湯要熬得濃、肉要燉得爛,當然,裡面能再加點香菇竹筍什麼的配料,就他娘更美了……」

  牟香愣了片刻,忍不住大笑起來:「我說老查呀,看樣子你們三位可真是被折騰得不輕,以你老查的身份場面,平日裡別說吃只雞,吃塊肉,哪怕是現燉一隻活鳳凰你也不會覺得稀罕,瞧瞧眼下吧,只不過是熬鍋雞湯,你竟說得這般鄭重其事法,倒叫我一時傻住啦,老查呀,先頭我還以為你打譜叫我準備一鍋人肉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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