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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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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枕戈 查既白吱牙一笑:「你先別雞毛子喊叫,我是把話擺明瞭,好要你們知曉我如今的做法又是多麼的寬大為懷,曹駝背在此之前,你一定以為我會用十分狠毒的手段報復你們?不,我不報復你們,甚至連一根汗毛也不使你們折傷!」 曹大駝呆了片刻,始滿面狐疑的道:「姓查的,你真有這個度量?」 查既白一本正經的道:「我老查一言九鼎,自來說話算數,哪似你們口是心非,滿嘴跑馬?」 吸了口氣,曹大駝仍然不敢往好處打算,他道:「就憑你這句話,老查,我們且等著看!」 查既白道:「錯不了,但你們的人我可以不動分毫,另一樁事,二位卻不能不給我一個交代。」 曹大駝心裡一跳,幾乎與週三禿子同時脫口驚問:「哪一樁事?」 查既白大聲道:「七萬兩銀子的莊票可要還我!」 一陣肉痛,週三禿子猶在爭論:「姓查的,這筆銀子是你贖人的錢,人交給你帶走,彼此算是銀貨兩訖,豈有再索回贖金的道理?」 查既白冷森森的道:「如此說來,你們用機關陷我與穀瑛,更把我們分別轉賣給我們的仇家,賺命賺財加上一物二售,又算是哪一門子的道理?」 週三禿子張口結舌,頓時憋得反不上話來,查既白又重重的道:「再退一百步講,你和曹大駝的兩條命就算再賤,大約也不只值七萬兩銀子吧?」 暗裡伸手捏了週三禿子一把,曹大駝咬牙道:「還是你狠,姓查的我們認了便是,週三,人到屋簷下,焉得不低頭,放光棍點,把那張莊票退給他!」 週三禿子已經省悟到曹大駝的用意——敢情這七萬兩銀子還是買命錢,他與曹大駝的兩條命只需七萬兩銀子,實在不算貴,若愣要摟住不放,人家一個翻下臉來,恐怕就要人財兩丟,他清楚查既白那幾下子,斷非他們哥倆能以招架得住。 掏出原先查既白的那張通記銀號的莊票遞了過去,週三禿子不勝啼噓:「放在腰裡這一會,還沒暖熱呢,卻就又轉手啦,唉……」 查既白收回票子塞進腰板帶裡,眉開眼笑的道:「不要得了便宜賣乖,我說三禿子,誰叫你們起貪心?再說,二位猶能往下喘氣,可全是我的德惠,留住青山在,還怕缺柴燒?看長遠點,區區幾萬銀子買來後世無窮福祿,到哪裡去找這等的好事?」 週三禿子直著兩眼喃喃的道:「娘的,好話可是全叫他說盡了……」 忽然,曹大駝搭上幾句:「姓查的,此事之後,你可不能心生反悔,再來觸我們的黴頭!」 查既白道:「當然,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其他長處,就是言行如一,這檔子事,咱們即此拉倒,兩不相欠,誰也不用承誰的情!」 曹大駝緊接著道:「就和沒有發生這件事一樣,可對?」 點點頭,查既白笑道:「不錯,就和沒有發生這件事一樣。」 說著,他回頭朝影子白雲樓眨眨眼,道:「我們走吧,還得煩勞主人相送一程哩。」 週三禿子鼓著氣道:「你放心,姓查的,說什麼是什麼,我哥倆才不會陰著損人!」 查既白暗裡嗤之以鼻,表面上卻笑容可掬,他一伸手,十分客氣的道:「這是最好不過,二位,請吧,不需長亭接短亭,只到竹林之外,咱們便長見不如懷念,各奔前程去也。」 週三禿子望望曹大駝一眼,沮喪的走過去先把門啟開——一副不情不願的德性。 竹林外的一處窪拗內——由這裡剛好可以看到那條小路,那條婉蜒通往週三禿子老窯的小路,但走在小路上的人,卻因視界的折角關係,看不到窪幼裡的動靜。 查既白和影子就正坐在窪拗的陰影處,他們並沒有離開。 穀瑛的情形似乎已經好轉了許多,只是神態間顯得十分乏倦,她閉著眼,把頭肩倚靠在一截突翹出泥面的枯乾樹根上,默默將歇著。 周遭很平靜,除了風拂竹梢的沙沙音響外,一點其他的雜囂之聲都沒有。 查既白盤膝而坐,臉上浮現著那種惡作劇般的笑容,有若一個偷偷塞了只屎螞炸進塾師褲襠裡的頑皮孩童,端等著在事情揭開來後看熱鬧的模樣。 影子白雲樓忍不住笑了:「老闆,你真的打算在他們身上撈一票?」 查既白點頭道:「這有什麼真的假的?你當我就如此好打發,一碗清水一至香便輕輕鬆松的送我上路啦?這又不是送窮神,事情會有那等簡單草率法?」 影子低聲道:「可已有了價碼?」 嘿嘿一笑,查既白道:「這一遭,我要狠狠栽那兩個王八蛋一記,至少叫他們三年翻不過身來!」 影子道:「他們捨得拿出來才行,老闆!」 查既白胸有成竹的道:「錯不了,小子,我的盤算都是八九不離十,縱然不能全中也差不多遠,人嘛,哪一個不肉疼金銀錢財?但待到要命的辰光,卻也只好舍財保命啦,我不是說過麼,留得青山在,還怕缺柴燒?這個道理我明白,他們兩個老龜孫更明白!」 影子又笑了:「我有點奇怪,老闆,這一層因果,你料得到,週三禿子和曹大駝怎會料不到?」 查既白摸著肥厚的下巴道:「世事如走棋,能多看出一步的人,便往往是贏家,設若他們也和我一樣的深思熟慮,高瞻遠矚,我說雲樓,現在我們不是坐在這裡,早他娘蹲在那鐵籠子中喊天了!」 唇角往上勾起,他接著道:「再說,人的心境狀況與精神感觸亦大有影響,曹大駝和週三禿子措手不及的栽了這麼個大跟頭,人財兩失之外又一下子屈居了人可要命的下風,他們但能早早脫出困窘,送走了我們,便自認鴻福齊天,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接著來的情勢會如何兇險,根本一時想不到,也或者他們想得太過天真——以為『丹月堂』的人容易敷衍,假設他們果然這麼想,包管樂子就大啦……」 影子道:「而老闆你的口袋亦就因此更充實了。」 查既白眯著眼道:「別他娘吃我的豆腐,這可是得拿本事去換的,流血流汗,絞盡腦汁,一點也不輕快——你當人家腰裡的銀子雙手轉奉在你的面前,會這麼心甘情願?不襯上點什麼,哪成?」 影子沉思著道:「如果『丹月堂』的來人好交代,老闆你又有什麼打算?」 查既白道:「有——拍拍屁股走路,我說過不為穀瑛的這件事再去觸他們的黴頭,說了就得算數,咱們不同那兩個熊人,把承諾都當白菜吃了。」 影子的目光閃亮了一下,他道:「我真想快點看到這場熱鬧,老闆,一定會十分有趣。」 查既白笑道:「有沒有趣倒不關緊,重要的是我那大把銀子能否順利進入荷包,照週三禿子的說法,他哥倆手頭上還積攢了不少造孽錢,我在估量著,確數要開多少才合宜,當然這價碼要往高處攀……」 雙手互握胸前,影子非常虔誠的道:「老闆,我真是服你了,這麼些年來,江湖上闖混的各類角兒我實在見得不算少,若要找個似你一樣般般精到,無所忌憚的人物,還真叫難……」 查既白壓著嗓門笑:「甭往我臉上亂貼金,小子,我撈幾文你們有什麼不好?凡是不義之財,人人俱可得之,只要不昧良心,花起來一。樣痛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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