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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查既白不屑的道:「你們捨得搗毀穀玻這座聚寶盒?」

  週三禿子挺胸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老查,你若妄圖動粗使橫,我們情願分文不取,亦決不能叫你得逞!」

  查既白沉默片刻,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悻悻的道:「好,算你們花樣巧,好漢怕賴漢,賴僅怕不要臉,碰著你們這類潑皮貨,我只有暫且忍下這口口鳥氣……」

  搓搓手,週三禿子狼曝似的笑著:「我就知道你老查是個能屈能伸的角色,而且識利害,曉輕重,明白見風轉舵的道理,你想借機翻臉動手,我們豈可給你如此的方便?姓查的,我們早留下後手,防著你這一招啦!」

  查既白火爆的道:「少羅嚏,週三禿子,領我去見人!」

  週三禿子又硬了起來:「見人容易,人就在那裡,老查,先點銀子過來!」

  查既白忍著氣道:「先前我已經說明白了,錢的事好談,我這趟巴巴趕來,不就是打算付銀子給你們的麼?週三禿子,可是我至今還沒見著穀瑛,怎能確定人在你們手裡?萬一你兩個雜碎只是征詐我,我又到哪裡喊冤去?」

  週三禿子不快的道:「老查,你既不是窯子裡的花俏姑娘,又不是後堂中的白皮相公,我和曹大駝誰不好去逗弄,卻偏偏來逗弄你?我們莫非吃撐了沒事做,拿你姓查的尋開心?自然有這麼個人,才會有這麼個價錢,豈還假得了?」

  想了想,查既白道:「口說無憑……」

  週三禿子擰著一雙倒八眉:「我和曹大駝決不會騙你!」

  查既白冷笑一聲:「你兩個只要有銀子可撈,別說騙我,恐怕連你們自己都會騙自己,一言九鼎那句詞兒,在你們的看法中不過是個笑話!」

  週三禿子的臉色非常難看,他圓大的鼻頭上冒著油汗,嗓門粗啞:「老查,你到底要不要贖人,我和你磨了這久嘴皮子,你不嫌乏,我卻有些承受不住,怎麼決定你趕緊拿准,再往下拖,我可是豬八戒摔鋁子,不侍猴(候)了!」

  查既白大聲道:「人確在你們這裡?」

  歎了口氣,週三禿子道:「我若騙你,就算是你老查生養出來的……」

  查既白又一下子放緩了腔調:「我說三禿子,價錢能不能再克己一點?多少朝下落一落……」

  大大的搖頭,週三禿子滿臉的橫肉往上抽緊:「你休做這等好夢,半文銅板都不能少,七萬兩銀子,十足取現……」

  查既白瞪起雙眼道:「這是幹什麼?官家收稅納糧,還有個商榷餘地,你們算是哪行營生?居然這麼個硬法?一分一文都少不得?」

  週三禿子嘴角勾動,面頰跳顫,他咬著牙道:「對別人或許有個商量,對你,決計是分毫不減,姓查的,你該不會忘記七年以前老河口那段舊事吧?我姓周的費了恁大力氣,賠上九個手下性命,才堪堪摟了陝北柴老刮皮那一船貨,可恨你卻尾隨而來,硬挖走了我三成所得——這真是強吃狠奪,目中無人啊……那辰光,我是怎麼央求你來?白手撈魚的事,你竟連一個製錢的起落都不答應,我在損兵折將的情形下自知鬥你不過,眼睜睜的看著你滿盆滿缽的從我口袋裡把油水掏盡,你可曉得我氣惱到什麼地步?我恨得捶胸,怨得吐血啊……」

  查既白理直氣壯的道:「你還不是一樣。白手撈魚,?反正皆非自家的老底帳,橫財來到,分兩個給我腥腥手有什麼不好?又何苦氣成那副模樣?」

  深深吸了口氣,週三禿子雙手握拳:「我『白手撈魚』?打開始佈線、踩盤、臥底、跟蹤,全是我內外包辦,趕到正式行動,又全是我的手下在賣命,死了九個人,傷了十二個,這才辛辛苦苦弄來那一票紅貨,姓查的,這也叫白手撈魚,?我們是用血,用命換來的,你憑什麼要居中分配,橫插一手?你,你他奶奶的真是個上匪,而且還是天下最最黑心黑肝的土匪!」

  笑了笑,查既白安詳的道:「如果因為這一陣叫駡,能以多少宣洩內心的積憤,進而減低幾文價碼,我倒不以為件,三禿子,咱們再合計合計……」

  週三禿子嘶叫著:「合計個卵!一個銅板都不能少,姓查的,你不用多費心思了!」

  查既白無奈的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強求——三禿子,現在你要告訴我,若按你們的規矩,是怎麼個贖人交錢法?」

  週三禿子粗厲的道:「七萬兩銀子先拿來,我們立時放人!」

  舔舔嘴唇,查既白道:「卻是乾脆俐落一好,莊票行麼?」

  週三禿子似乎早有預料,他硬梆梆的道:「要看哪一家的莊票及什麼性質的莊票。」

  查既白伸手從腰板帶中摸出一張票子,在對方面前抖了抖:「通記銀號的莊票,不是期限轉帳,是見票十足兌現的一種,成不成?」

  週三禿子眼睛亮了:「拿來我看!」

  手上的莊票又收了回來,查既白似笑非笑道:「價碼不減,票子也是可抵現銀的通寶,週三禿子,我業已全依了你們的條件,但是,你們也該多少給我一點保證吧!」

  週三禿子氣淋淋的道:「你真是善財難舍,不情不願哪——保證?什麼保證?」

  查既白道:「保證你們一定把人交給我,保證二位不會拿了銀子開溜!」

  週三禿子故作沉吟之狀——其實卻早就有了盤算,他像是十分勉強的道:「好吧,在未將穀玻交給你之前,我們哥倆絕對不離開你左右,待你領走了人,咱們再各走各路,分道揚鑣如何?」

  查既白笑了笑,道:「行!」

  週三禿子眼勾勾的望著查既白手上那張銀票,有些急迫的道:「話說妥了,老查,銀票可以送過來啦!」

  查既白將票子遞過,週三禿子仔細查驗了一陣,這才滿意的揣進懷裡,又發出先前那種呵呵的笑聲:「我說老查,從你手裡接銀子,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的銀子比別人的要來得沉,更來得意義不同,拿你老查的銀子,就和到大庫領龍銀一樣的開心!」

  查既白淡淡的道:「現在開始高興還嫌早了點,週三禿子,你可別忘記,待把人交給我以後,這銀子才算是你們的。」

  一拍胸膛,週三禿子道:「放心,姓查的,我周某人一向說話算話!」

  查既白道:「很好,現在可以帶我去領人了。」

  週三禿子擠擠眼睛,道:「要領人可太便當了,老查,我們辦事自來講究乾脆爽利,你付了銀子,人當然要交給你,而且會出乎你意料之外的快法!」

  臉色一沉,查既白道:「甭他娘的給我擠眉弄眼,週三禿子,我倒要看看你們是怎麼個快當法——人呢?」

  左手大拇指往後一點,週三禿子好整以暇的道:「人就在隔壁,老查,這就交給你了。」

  說著話,也不知週三禿子是按了虎皮石牆上的哪一塊石頭,就在他身後的整面石壁忽然悄無聲息的側轉,現出另一個房間來。

  那間房屋的佈置也和他們現在的這一問同樣簡單,僅一桌一椅而已,穀瑛赫然正坐在那張僅有的木椅上,沒有捆綁,不見任何束縛,她就恁般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

  穀瑛不是獨自一人,在她身邊站著一個滿頭自發,面如風乾橘皮也似的駝背矮子,這年歲老大不小的駝背矮于雙臂長可觸地,兩眼精芒如電,在他那滿面交疊的皺捂間,都像隱約流露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邪笑……

  不錯,那是曹大駝。

  面對著查既白,曹大駝白髮蒼蒼的腦袋一昂,聲音粗啞仿佛老鴉夜啼:「哈哈老查,久不見啦,今日幸會,可是大大的有緣!」

  查既白目光尖銳的打量著坐在椅上的穀瑛,嘴裡冷冷的道:「去你娘那條腿,有緣?我和你們這兩塊熊貨有個鳥的緣,大家還是遠著點好,否則彼此之間,終會有個倒楣的!」

  曹大駝不但不氣,反而碟碟怪笑:「好老查,你仍是那口無遮攔的老毛病,爽快豪邁得可愛……」

  查既白望著一動不動,面目呆滯、雙眼茫然的穀玻,語氣嚴峻的道:「先給我閉上那張鳥嘴——曹大駝,穀玻怎麼會變成這副木雞似的德性?你們在她身上動過什麼手腳了?」

  曹大駝哈哈一笑,不慌不忙的道:「我就知道你會有此一問,放你一千個心吧,我們無論什麼手腳也沒動過,只是在她先前的飲食里加進一匙『迷神散』,好叫她安安靜靜的呆在此處候著上路,老查,這乃是必要的防範措施,總比使繩子捆著她來得文明高尚吧?」

  查既白陰著臉道:「這他娘的『迷神散』對人體有多大的妨礙?」

  雙手連搖,曹大駝笑道:「半點妨礙都沒有,只是能令服食者安靜一個時辰,然後藥力消退,就和個沒事人一樣啦……」

  查既白道:「不需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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