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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鹿雙樵站起身來,十分有把握的道:「查兄,你寬懷,你的傷勢一定會很快痊癒,沒有人能乘你之危,借機迫害……」

  真沒有人會借機落井下石麼?查既白籲了口氣,在他這些年的江湖生涯中,此類的事可是見多經多了,除非你是碰不上,一朝揹運叫人家覓准機會,別說落井下石,趁以空檔吃人刨掉祖墳也不算稀奇。

  江湖早不是以前的江湖,道義也不是以前的道義啦!

  在查既白受傷以後的第二十八天,他已硬撐著脊樑站立起來,第一樁要做的事,就是搬家,從這爿村子的四合院,遷到山裡頭一條幹澗旁的三檻茅舍裡,真個是越遷越遠,越住越荒僻了。

  鹿雙樵完全沒有異議,他完全以查既白的意思為意思,此刻莫說是遷到山野幹澗之側,就算查既白要搬到九幽地府,他也會一力遵從,他相信查既白必然有所獨見,任何行動,一定有他的道理。

  茅舍是早已搭就的老茅舍,查既白卻在裡面添了點新設備,這幾樣新設備,都是他親自監督著鹿雙樵那四位貼身長隨和湯彪一起做妥的,另外,他自己還跑到茅舍四周及那條幹澗裡磨蹭了兩天,誰也不知道他是在弄些什麼巧妙。

  但是,有一樁事鹿雙樵部乙裡有數,他知道查既白準備在這個地方和「丹月堂」接觸——如果「丹月堂」的人馬確然前來報復的話!

  正午的陽光曝曬著大地,山林與峰巔也和凝窒的微風一樣靜峙著,天氣熱得可以。

  鹿雙樵剛和席雁從屋裡走出來,便看見查既白一個人站在於澗旁邊發呆——不,是在全神沉思著什麼,一雙眼直愣愣的瞪著澗底不動。

  這麼大熱天的毒日頭下,他居然毫無所覺,汗水早把他的薄衫也浸透了。

  趕緊移前幾步,鹿雙樵忙著招呼:「查兄、查兄,你獨自站在這裡是發的哪門子癲?你的傷勢尚未大好,還不快找處蔭涼地歇著?」

  轉過頭來,查既白順手在眉梢抹去一溜汗滴,笑了笑:「我是在研究幾個角度,不是發癲。」

  鹿雙樵不解的道:「幾個角度?」

  查既白道:「不錯,人的習慣性,力道的貫常反應,以及反應後可能進入的部位。」

  搖搖頭,鹿雙樵茫然道:「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查兄,你在思量這些事可另有作用?」

  查既白笑道:「當然,說不定借此便可保命或制敵,但卻也得憑幾分運道——你以為攻拒搏殺就像鐵刀牧場養牛養馬那麼簡單?」

  白淨的面孔上不禁透了一抹儲赤,鹿雙樵汕汕的道:「你又在調侃我了,查兄。」

  伸手拍拍對方肩頭,查既白道:「這幾天我們多加幾分小心吧,我有個預感,他們要來,約莫也就是最近了!」

  鹿雙樵立即緊張起來:「你,你有預感他們會來?」

  查既白低沉的道:「這幾日裡,我總是心神不寧,惶惶然老覺得不對勁,我以前有過這種經驗,一旦發生此等感應,差不多就會有事臨頭,不過你也無需憂鬱,到現在為止,福禍屬誰,尚在未定之天……」

  咽了口唾沫,鹿雙樵似在努力振作自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你帶領,我們絕對可以和對方拼到底——」

  查既白淡淡的道:「不論頭一次接觸是輸是贏,在此地也就是一個回合而已,我們即便占了上風,亦得馬上挪腿走路,不能再呆下去。」

  鹿雙樵睜大眼睛:「只在這裡和他們鬥一個回合?」

  查既白道:「這一個回合已經十分艱辛漫長了,老兄,他們若來,必然有他們自認為完善的準備,堪堪鬥贏,我就要合十念佛了,老實說,勝敗之分,我還沒有多少把握!」

  目光四巡,他又接著道:「荒山茅舍,無險可據,你可別把此地當做銅牆鐵壁,第一撥來敵能以擋過,已是事屬僥倖,豈還阻攔得了人家持續的攻襲?」

  鹿雙樵臉色泛白,呐呐的道:「他們……查兄,他們真會這樣不甘不休,一次接一次的來找我們報復?」

  查既白肯定的道:「絕對如此,無庸置疑——如果他們前面派來的人未曾達到目的!」

  吸了口氣,鹿雙樵道:「假設——他們報復過我們……我的意思是說,他們達到目的,就不再有事了?」

  呆呆看著鹿雙樵好一陣子,查既白才低歎一聲:「我們如果都變成了死人或半死人,對方還會有什麼事!」

  鹿雙樵忙道:「你不是考量過這個問題麼?查兄,『丹月堂』的人縱使要報復,亦不一定以死亡為手段,你曾放過他們兩條命!」

  查既白緩緩的道:「我也說過,那只是我個人的推測,做不得准,老兄,凡事莫要盡朝好處想,往最壞的地方盤算,到頭來才不至吃大虧!」

  鹿雙樵咬著牙道:「不管他們打算怎麼辦,查兄,一切聽憑你做主就是,水裡火裡,我們全跟著你走!」

  查既白尚未及回答,站在一棵樹底下的席雁已嚷了起來:「雙樵,你還說查大哥在大太陽下發癲,我看你也暈頭了,怎麼也跟著一起挨曬?快請查大哥過來呀!」

  鹿雙樵拉著查既白來到樹下蔭涼處,查既白又順著眉梢刷下一溜汗水,一張寬大的臉龐透著油紅,他不禁敞開襟領,連連用手扇風:「這天氣,可真叫熱!」

  席雁「噗嗤」笑了:「既然怕熱,你還愣在日頭下做什麼?」

  望著席雁那張清秀俏麗的面孔,查既白嘿嘿笑道:「還不是為了你們。」

  水盈盈的眸子一轉,席雁立即會過意來:「查大哥,你是說剛才站在澗邊,正在考量如何對付『丹月堂』的事?」

  查既白頷首道:「不錯,而且我估計他們不用多久就會追尋至此。」

  彎月似的雙眉蜜起,席雁道:「難道說我不願意嫁給司徒拔山的兒子也是一種罪過嗎?他們為什麼一定要強人所難,妄圖以暴力挾制達到目的?」

  查既白道:「如果,『丹月堂』來了人,這只是他們不肯甘休的原因之一——」

  席雁道:「我明白,原因之二是你為我與雙樵傷了他們的人,但在那種情況之下,查大哥,誰也不能怪你搶先動手,莫非就該叫你眼睜睜的看著我和雙樵被他們拆散?」

  哈哈一笑,查既白道:「就是這話,問題在於我們這麼想,他們可不這麼明事理呀!」

  席雁幽幽的道:「『丹月堂』有這樣大的名氣、便也該懂得是非,曲不在我,他們多少要講點道理才對……」

  鹿雙樵恨聲道:「你也是親眼看見了,小雁,那些人可是些講道理的人?完全以自我為主觀,絲毫不考慮別人的立場與痛苦……」

  一摔頭,席雁堅決的道:「不管他們用什麼手段,永遠不要妄想我會屈從!」

  鹿雙樵深情的凝視著席雁,低沉的道;

  「我知道你不會屈從,小雁,我早就知道了。」

  查既白插進嘴道:「請恕打擾——二位,我們都不會屈從,事實上也無以屈從起,因此,我們就要設法自保,千萬不要落人那幹龜孫王八蛋手中!」

  席雁很快的控制住情緒,平靜的道:「查大哥,我知道這幾天你已做了一些準備工作,在你傷勢還沒大好之前,實在夠辛苦了,但請你不要忘記我,查大哥,或許我多少可以替你分憂代勞。」

  查既白笑道:「我早曉得你是一把好手,無論身手機智全能登上臺盤,不過在你新遭變故之際,怕你的心境尚未平復,所以不願意麻煩你……」

  席雁也笑了笑,道:「可是我們總要面對現實,何況這又不是查大哥你一個人的事,群策群力之下,才收得到更好的制敵效果,查大哥,對方也不會只用一個人來對付你!」

  查既白道:「他們若只派一個人來對付我,哪怕是大羅金仙吧,我也好歹咬下他一塊肉來!」

  眉兒一挑,席雁道:「查大哥,你那些佈置,可需要向我們說明一下?指點指點其中奧妙?」

  查既白道:「當然,事情得大家配合方能更臻化境,我會先向各位加以解說。」

  鹿雙樵接口道:「說真的,查兄,你這幾天來弄的那些機關,有的我還委實看不出作用何在,希望到時候派上用場才好……」

  查既白摸著肥厚的下巴道:「若是事先都叫人家看出端倪,悟及作用,還何苦耗費如許功夫做這白搭的驢事?不過聽你這一說,我卻寬心不少,因為你親自在旁邊看我安排,都不能全部明白這些裝置的妙處,我們的敵人就更不會未卜先知啦!」

  席雁笑道:「查大哥,我發覺你不僅是個拼命三郎,是個講道義、重情感的人,更是一個機靈刁鑽,心思細密的鬼才!」

  查既白一本正經的道:「我還是一個濕手合面,一把一沾的黑吃黑者,是一個腳跨兩船,十方撈財的正牌無賴!」

  席雁與鹿雙樵相視蕪爾,她道:「設若你這樣的人也叫無賴,查大哥,你就是天下最好的無賴,也是我們最喜歡,最欽佩的無賴!」

  查既白不禁開懷大笑,一揮手道:「好極了,走,進屋去,只這幾句話,便他娘的值得浮一大白!」

  日頭業已朝西偏斜了一段,拉長了行向茅屋的三條人影,山風亦已輕起,帶來了幾分沁心的涼爽,荒野仍然寂寂,可是,誰又知道這片平靜尚能保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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