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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長江浪花如雪,波濤翻湧,輕輕衝擊著江岸,散發著嘩啦嘩啦的聲響。微風拂過岸邊的垂柳,搖曳的柳梢子,東風夜裡,搖擺著在水裡晃動,波波漣漪迴旋而去……

  青柳碧綠如玉,細枝搖曳生姿,此刻,在那柳枝下,凝立著一個修長而健碩的人影。他站在那裡已經很久,雙目寒凜的望著滾滾江水,半晌,自那緊抿的唇角裡吐出—聲深長的嘆息,順手摘了片綠葉,擲向江水裡。那片嫩葉在空中旋轉著落入水裡,很快的隨著水浪而去,浮沉間,他的心也如那片嫩葉般愈沉愈深……

  江水東流,那溜轉的思緒如江水般在他腦海裡旋蕩激奔,他緊抿著寬厚適中的唇角,茫茫地望著江中流水,浩歎一聲,自言自語道:

  「五年,真不算短的日子,我東方獨孤忍辱負重的忍耐了五年,為了兄弟的慘死,五年來我從不敢懈怠,磨練自己,苦修劍術,為的就是要將那些兇手一個個揪出來,如今那段苦日子總算過去了……」

  他想起五年前的夜裡,自己也是站在這裡,含淚的將那些死難者,大龍堂的生死兄弟,用密封的石棺,將他們送進江底。那是多麼艱辛和痛苦的一刻,個個死者都抹上了桐油,澆上石灰,嘴裡含著風火珠,為的就是要保存屍體的完整,和永久不腐蝕。那痛苦和悲憤的一刻,刻骨銘心的永遠在心版上……他曾記得自己在寒嘯中揮下了眼淚。他哭了,他的兄弟也哭了,他們發誓,飲著兄弟的血,握著兄弟的手,揮著殺人的劍,要替他們報仇。只要大龍堂的兄弟一息尚存,這股恨,這股仇,永遠會報……

  東方獨孤意念流閃間,他的手觸及了腰際冰冷的劍柄,也觸及了大龍堂的表徵——鐵牛角,那薄薄彎曲的鋒刃,兩頭尖尖的如蝙蝠的薄翼,四周鋒銳的令人寒悸。他臉上刹那間浮現出一絲酷厲的笑意,他知道,憑藉著這兩樁利器,無情的報復,和過激的行動就要在眼前展開了……

  驀然之間,一種久經訓練的基本反應告訴他,有人已向他漸漸接近,他如老樹盤根似的穩立著沒有移動絲毫。耳際已響起步履聲,那沉穩有力的步伐,踩在地上的聲響,實在的說明,來人有著極深的功夫和修為,此刻,來人的步履聲愈來愈近,東方獨孤正要回頭,耳際已聽到有人高唱道:

  「人道長江好淒涼,我說長江最斷腸。

  淒涼長江斷腸水,我恨他爹也恨娘。

  大龍堂上好風光,長江恨水仇更長……」

  歌聲好宏好亮,東方獨孤那緊抿的唇角忽然浮現出那麼一抹令人清爽的笑意。他一回頭,只見一個赤著雙足,頭戴斗笠,扛著一根魚竿的健壯漢子,橫跨著大步朝這裡疾行而來,地上隨著那疾健的步子,留有一行深深的足印,深有兩寸許……

  東方獨孤淡雅的道:

  「施老六……」

  那漢子驀地停下步子,沒有回頭,停了半刻,那身子忽然一個疾轉,手中的魚竿已橫在胸前,動作之快,乾淨俐落,他目光炯炯地瞪著東方獨孤,忽地在臉上顯現一絲歡愉的笑容,道:

  「我的主,真是你,大龍堂的大掌櫃……」

  他三步並作兩步,伸手握住了東方獨孤的手道:

  「大掌櫃,五年了,真想煞兄弟了。」

  浩浩江水也掩不住這條血性漢子的激情,疾疾風嘯也遮不住他那份浩然義氣,握著東方獨孤的手,全身泛起了顫抖,那真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五年的光陰,在嘴間不過是彈指而過,想想看,近兩千多個日子裡,日子可真難熬呀……

  東方獨孤握著施老六的手,嘆息一聲道:

  「施浪,別激動,咱們不是又見面了。」

  施浪苦澀的道:

  「是的,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可是在這漫長的五年當中,我們活的有多艱辛,有多痛苦。活著的兄弟,一天一天的煎熬著,銘骨椎心的痛苦,最易啃齧著人心……」

  嗯,東方獨孤眉宇皺了一下,道:

  「日子是不好過,可是總得過下去。」

  他緩緩解下了懸掛在腰際的鐵牛角,那個曾令無數江湖同道聞名喪膽的鐵牛角,能盤旋空中,連續七十二個轉彎,殺人瞬間的鐵牛角,交給了施浪手中,道:

  「掛上去,咱們要它再重見天日……」

  那是大龍堂的表徵,象徵著威武勇猛的無數個兄弟的鐵牛角,捧在施浪的手裡,他好激動,眸子裡閃露著晶瑩的淚影,盯著那枚令他永生難忘的鐵牛角,顫聲道:

  「大掌櫃,大龍堂又要重見天日了。」

  是的,蟄伏五年的大龍堂終於又重新踏入江湖,在那段隱姓埋名的日子裡,他們度日如年的自江湖中消逝,沒有留下一絲痕跡的隱退了,江湖上沒有一絲訊息,而唯有這枝鐵牛角猶常掛在人的嘴邊……

  施浪霍地拔起了身形,在空中一個翻騰,已將那枝彎彎如月,細細如條,薄辮如紙的鐵牛角高掛在江邊的巨樹上,風吹在尖尖的角棱上,有種長嚎的聲浪在呼嘯著……

  東方獨孤望著那只鐵牛角,喃喃地道:

  「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的血要染遍它的角間……」

  他撫昔過往的烈恨,也追懷昔日的濃仇,那森森的目刃裡勾起了無盡的仇意,他嘆息道:

  「施浪,兄弟夥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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