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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南荒一煞孫奇不屑的一拂那燦爛的金色衣袖,諷嗤道:「姓江的,別再與那老殺才賣關子演吧戲了,出手吧!」

  邪神輕拍江青肩頭,悠然跨向前去──說他在行走,不如說是飄浮在空氣中來得明確,於是──

  蟒山雙奇同時暴叱一聲,自兩個方向猛撲而到,抖掌便劈,就在這同一時間,南荒一煞孫奇亦猝然如幽靈般射至。

  邪神清瞿的面容在刹那間浮起一絲殘酷的微笑,他的雙掌,極為緩慢──緩慢得任何人都可以看清他出掌的勢子,斜斜斬向蟒山雙奇的頸項,而黑袍的下擺,卻倏而似鐵板般反揚而起,兜向南荒一煞悄然戳到的右手二指。

  蟒山雙奇只覺得在邪神出掌的瞬息間,天與地都驟然暴縮了,沉重得幾可使血管破裂的壓力自四面八方每一寸的空間擠來,而自己的四肢卻使不出一絲力道,閃不開,躲不過,宛如在一個恐布的夢魘中,然而,這卻又是活生生的事實啊!

  於是──像是電光倏閃,兩顆尖削的頭顱帶著迸濺的鮮血飛起,南荒一煞怪叫如雷的倒竄而回,右手自腕以下,烏黑腫漲,簌簌直抖。

  宛如被人猛然擊了一棒,娥牌開山呂寧被驚得呆在當地,雙目怔滯地注視著邪神,大張著嘴,卻喊不出一個字來。

  邪神若無其事的微拂黑髯,生硬的道:「呂甯,這是老夫生平的九大絕活之一,與老夫的『阿難神拳』有異曲同功之妙,它叫『魔邪手』。」

  「魔邪手」這三個字急速的在鐵牌開山腦中翻滾,他苦苦思維著這似曾聽聞,卻又像是十分陌生的武功名稱,一時做聲不得。

  邪神瞥了一眼四間驚駭過度的各人,又看看猶在痛得直甩手的南荒一煞,淡淡的撇了撇嘴,道:「呂甯,假如你一時想不起,那麼,老夫再告訴你,『天佛掌』『五大散手』都是老夫的絕活兒,與這魔邪手一樣,全屬邪神父子的獨家招牌。」

  鐵牌開山刹時面色全變,慘白如死,他震駭至極的哆嗦了一下,一步步退了出去,顫抖的道:「你……你是邪神?你……你果真是邪神?……」

  江青森冷的道:「呂甯,若非吾父,誰能一招之下便使你三大高手兩死一傷?」

  南荒一煞早就傻了,他恐怖的瞧著邪神,連右手的痛苦也忘了,不自覺的隨著鐵牌開山倒退,甚至迎适才蟒山雙奇的慘死──那深刻而尖銳的景像,也在這刹那間自腦中忘懷,眼前,他已完全被「邪神」兩個字占住了全部的思想。

  邪神緩緩的道:「孫奇,你實在幸運,老夫的魔邪手未指向你,只以『鐵袍卷龍』的功夫震了你一記,但是,這並非老夫對你有何鍾愛,只是不屑下手罷了。現在,你即將為了方才對老夫的無禮付出代價,嗯,可能這代價真會钜大得使你後悔。」

  說到這裡,邪神笑了笑,轉頭向江青擠擠眼,道:「兒子,這兩個混帳東西适才對你老父無禮,你就如此甘休了不成?」

  江青連忙躬身道:「青兒這就去教訓他們。」

  邪神聞言一笑,道:「記著,辱駡為父之人應該受到什麼懲罰。」

  江青正待行去,聞言之下卻不由一凜,回首道:「爹,便放他二人一條生路……」

  邪神仍然微笑著,卻道:「不。」

  江青又低沉而懇切的道:「爹,任此二人滿手血腥,便饒恕他們一次吧……」邪神的笑容逐漸消失,仍道:「不。」

  江青嘴唇又待蠕動,邪神已冷如嚴霜的道:「不。」

  江青臉色有點蒼白,嘴角微微抽搐,一傍的夏蕙怯生生的叫了一聲,便待奔向江青,邪神微微一扶夏蕙肩頭,緩緩的道:「吾兒,你不聽爹的話了?這是爹第一次不依你的要求,但是,也是最後一次,兒子,相信爹愛你。」

  江青淒厲的長號一聲,猝然翻身,無數的星芒月弧逕自飛向鐵牌開山,滿天掌影卻罩到南荒一煞頭上一個大偏身,鐵牌開山呂寧的兩面沉重鐵牌已然握在手中,左架右攔,前躍後竄;南荒一煞身形如電,幌掠如飛,甫一反擊,便是他名揚邊陲的「青雕飛鶴手」!

  幾乎沒有一絲停息,江青如一只勁弩般自兩面橫砸的鐵牌中穿過,迅速的十九掌硬硬架開了南流一煞的「撲冀奔雲」「展翅揚威」「追星摩月」三天狠招,雙臂伸縮間,五大散手之「掌不刃血」與「陰冥陽關」已倏而使出!

  南荒一煞只覺得漫空掌影,罡勁縱橫,明明看到敵人的掌勢來去,卻又在刹那間力虛身滯,幾乎難以躲閃──終於,他厲嘯一聲,傾力反擊九腿三肘十六掌,藉著身軀旋回之勁,霍然脫出江青掌力之外,斜斜拔空五丈!

  在這瞬間,鐵牌開山呂寧的沉重鐵牌又悠悠而至,砸肩掛背,掃腿連脛,雄渾的勁力裡,倘隱有他飄忽如電的連環三腳。

  江青不避不退,沉樁立馬,面色竟透出一陣陣出奇的白,在那雪白的顏色中,更宛如晚霞流虹般掠過若有若無的嫣紅,這神態奇妙極了,詭異極了,像煞一個識得人生六相的巫師,在生命之火前做著一種泣血的詛咒!

  這令人驚疑的靜止,這帶著極度恐怖的面孔神情幻變,都只不過是極其短暫的一刹那,可是,映在其他任何一個人的瞳孔之內時──不管是在動手的抑是觀戰的,全有著一種時光已忽然停頓於冥渺之中的感覺!

  於是,不可避免的,鐵牌開山呂寧的攻擊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罩向江青。

  驀然─似黃河的狂濤決堤奔流,更像九天彩雲飄落散遊,空氣卻又沉重得彷佛天地在瞬息間並為一體,一股白、紅二色相絞合的凝形氣柱,彷若滾桶般呼轟翻卷而出,沙石飛揚,氣流旋蕩,像煞一條在隱冥中倏而出現的真龍!

  「離火玄冰真氣!」

  正待自背後挾擊的南荒一煞,怪吼一聲又亡命般飛縱而起,滴滴冷汗,在陽光下閃瑩的灑落。

  不錯,這正是邪神威震武林的九大絕技之一,普天之下,到目前為止,尚沒有任何人可以攖其正鋒,更沒有人能與之抗衡!南荒一煞十分明白這個道理,是而他避得也快,卻將這沉重的壓力交給了他的夥伴──鐵牌開山呂寧!

  炎熱揉合著寒栗,空氣呼嚕嚕的滾動排擠,那條凝結成形的氣柱卻似怒浪般轟然沖向呂寧!

  於是,這位金衣幫的幫主,神色倉惶至極的怔了一下,又驀而就地翻滾而出,左手鐵牌,傾盡生平之力猛然拋去。

  鐵牌與氣柱迅速接觸,就好似在狂濤中的孤舟一樣,是那般毫無力量的急轉翻滾,飄搖啊沉,「錚」「錚」的碎裂之聲不斷響起,大小迥異的鐵塊紛紛四射散落,像是無數雙巨手在扯拉著一面爛絮,竟是如此摧枯拉朽的將這面精鐵鑄造的鐵牌擊得粉碎,將這呂甯揚名江湖的兵器消滅於無形!

  江青的離火玄冰真氣遭到了這面以巨力拋出的鐵牌,亦微微滯頓了刹那,又呼然伸卷,再度射向那猶在地上翻滾不停,滿身塵土的錢牌開山呂寧。

  就在這緊要的關頭,陽光下倏忽有一蓬細雨牛毛般的銀芒,似滿天花雨閃閃而下,尚帶有輕微的呼嘯之聲!

  一傍──邪神面容平板,毫無表情,眼神中卻流露出含蓄的欣慰之色,不知何時,長離一梟已與九天神龍華明軒來到邪神身傍,二人之後,侯英身上包紮著繃布,臉孔蠟黃的扶著形態痿糜的華小燕。

  那蓬銀芒才出,長離一梟身形已微微一動,邪神卻低沉的道:「不妨,青兒足可抵禦。」

  丙然,邪神的語音未落,江青已閃電般仰身貼向地面──與塵土只差三寸,呼嘯的氣柱,卻隨著他身形的仰倒似游龍般「霍」然直沖霄漢,於是,那一片銀芒便如烈日下的春雲,在不及人們眨眼的瞬息間已經消逝無蹤。

  狂笑著,江青聲如金石般大喝道:「久仰了,南荒一煞的『密雨銀芒』!」

  他雙掌猛地分開,氣柱倏而化為兩股,分襲甫自空中落下的南荒一煞及才從地上站起的鐵牌開山。

  錢牌開山呂寧此刻可說是狼狽已極,滿身滿臉卻是汗水與灰土,但是,他的驚恐表情卻較他身上的灰土更為難堪;他立名江湖的看家本領「沉雷十牌」已經反覆用了七遍,效果卻是如此微渺。南荒一煞的「青雕飛鶴手」,看情形也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現在,雙方的優劣形勢,即使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俗人看來,也會很容易分判出來的,多羞慚啊!金衣幫的兩大高手。

  在頃刻間,鐵牌開山呂寧的雙瞳忽然射出一股異彩,他的牙齒已深深陷入下唇之內,面孔肌肉扭曲得幾乎變了形,白髯抖索著,在江青的離火玄冰真氣沖射到的一瞬間,他竟猝而向那氣柱與地面的空隙中滾進。

  自然,像碰在一條強有力的彈簧上一樣,呂寧被真氣充斥在空隙間的無形勁網驀地斜斜反震而出,鮮血狂噴中,裂肝撕膽的大叫道:「孫堂主,大業未成,老夫先走一步。」

  慘吼聲中,他魁梧的身軀已似一塊殞石般向下墜落,南荒一煞則險極的躲開了江青再一次的攻擊,這時,任他名高技強,也是心寒暗顫,早已無心再鬥,呂寧的淒厲慘吼,南荒一煞聽得明日,他雙臂淩空急振,倏然迅速拔升了六丈之高。

  江青眼梢子看見鐵牌開山墜落,接著冷笑一聲,似流星劃空,猝然躍起,追向南荒一煞。

  就在他身形升躍的刹那──已經摔落在地面的鐵牌開山呂寧卻驀地猛然竄起,抖掌劈向邪神扶著的夏蕙b右手鐵牌卻「呼」的掄起一道半弧,帶著無比雄渾之力砸向九天神龍華明軒!

  這個突然的變化是出人意表的,因為,任何人都以為呂寧已經奄奄待斃了,誰也想不到他猶有力量再行猝擊,而且,更是如此的狠辣兇猛,甚至連邪神也估量不到,當思維尚在各人腦中一閃之際,邪神已大喝一聲:「好孽障!」

  左手一帶夏蕙,右掌已運起「阿難神掌」倏而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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