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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那種地方不見天日,冷苦孤寂,這不是在要我的命麼?」

  南幻嶽冷冷的道:「你也知道那個地方不是人待的?那麼,當初稱為什麼把我坑在裡頭?你這就不叫『蓄意謀殺』麼?」

  「你既不能忍受那種『不見天日』、『冷苦孤寂』的日子,難道說我就應該忍受?

  「只有你才算人,我就不算人?抑是你的身份尊貴,我的身份低賤?抑是你的地位崇高,我的地位卑下?抑是你的血統聖潔,我的血統污濁?

  「古瀟然,你半點也不會比我強,我能受的,你更該能受,況且,你還是始作俑者!」

  古瀟然惶悚至極的道:「幻嶽,你大度一點……仁厚一點……就算行行好事吧……」

  南幻嶽陰森的道:「當初,你為什麼不大度—點,不仁厚—點?

  「我老實告訴你,我被你陷害于古洞中的三年歲月,絕不是你如今所能以想像的,只是『不見天日』、『冷苦孤寂』而已麼?

  「不,這根本不能形容其中的痛楚于萬一,那是饑不擇食,渴無以解,絕望、沉悶、寂寥、恐怖、憤恨,加上幻覺叢生的總合。

  「春夏蚊蚋襲人,燠熱難當,秋冬寒風呼嘯,冰冷刺骨,用舌頭舐著石壁上沁出的細微的流泉水珠,生嘗著蛇鼠鳥獸的腥膻肉味,連毛帶皮硬吞下去,吃和拉全在那一個僅供轉身的地方……

  「人在這種環境下待上三年多,業已不像個人樣的人了。

  「古瀟然,你尚不能體悟這些苦楚,所以,你必須去親自嘗試一下,這是你還我的債。今天,你加諸於我,和我的親人的迫害,我應分得的魯飛藏寶的一半,這三年多的利息結算,再表示你壞心肝的歉意,就便宜你以那五萬兩黃金、明珠千顆、翠玉百件補償了,你還不認為我這是在行好事麼?」

  古瀟然悲傷的道:「可是……可是我委實沒有這樣多錢……」

  南幻嶽冷冷的道:「你去想法子。」

  古瀟然呻吟了一聲道:「幻嶽,這麼大的數目,你又叫我到哪裡去想法子?就算你活埋了我,我也沒有辦法啊……」

  南幻嶽點點頭,硬梆梆的道:「很好,那我就一文不要,把你拷進那古洞裡鎖銬起來,但是,我不會在四年以後去釋放你。

  「換句話說,你就要終生監禁在裡面,慢慢的,痛苦的,狼狽不堪的死亡。

  「古瀟然,生命的幻滅是一樁十分可怖的事,但那猶有迅速與遲緩的分別,同樣的死亡,其過程的感受卻有截然不同的滋味,當你整天面對死亡,嗅聞著它的氣息,觸摸著它的冰寒,思慮著它恒久的殘酷和寂靜,你就會尚未在它降臨於你身上之前先行瘋狂,那是一種令人顫慄的瘋狂……」

  古瀟然抖索著,哀號:

  「不要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

  南幻嶽幽幽的道:「當然,我也不需要再說下去,只有親身的體驗,才會令你貼切的明白其中的味道……」

  古瀟然恐怖又絕望的道;

  「幻岳老弟……你不能再寬讓一點?」

  南幻嶽溫柔卻是堅決的道:「不能。」

  古瀟然深長的歎了口氣道:「錢的數目,我答應你……」

  南幻嶽冷冷的道:「這是你本該付出的,這也原該屬於我,另外,洞中四年的歲月,也同樣一天也不能少!」

  古瀟然痛苦的道:「伺必做得這麼絕?」

  南幻嶽道:「古瀟然,你該衷懇的感激我竟是這般的寬大與仁厚!」

  古瀟然訥訥的道:「幻嶽……求求你……只算一年吧……」

  南幻岳平靜的道:「四年。」

  古蒲然悽惶的道:「我就待兩年吧……」

  南幻嶽絲毫不動容的道:「四年。」

  臉上的氣色是灰敗的,血污斑斑滲染在古瀟然顯得鬆弛下塌的面皮上,連那平常不太深刻的皺紋如今也是那樣的明顯了,他的語音透出了二十年後的衰孱:

  「一天……也不能少?」

  南幻嶽點點頭道:「不錯,一天也不能少。」

  步履聲傳至廊側,片刻後,狄老丈已偕同孫紅眼,一個廢腿的大漢,以及另一個鬚髮斑白,背脊傲佝的老蒼頭走了過來。

  幾個全是狼狽加上憔悴,腳步沉滯,臉現青腫,顯然,這些日子來是吃了不少「生恬」了!」

  孫紅眼是早在「大理府」減郊見過南幻嶽的,他一抬眼瞧清楚了,急忙跑踉搶前幾步,「撲通」雙膝落地,嗓子裡嗆著哭音:

  「太少爺,你老可回來了啦……這些日子來我們小姐可被折磨得慘啊……」

  「若非太少爺及時趕回,只怕我們小姐就見不著你老了……」

  南幻嶽心中不禁頗為感動,這孫紅眼雖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是個粗人,但他卻半字不提自家所遭受的苦難,口口聲聲為他的「主子」楊玲陳冤訴屈,這份忠耿,也是不易了。

  南幻嶽抬拍手,和氣的道,

  「起來吧,這些天來,你們也都受累了。」

  那瘸腿的大漢——錢瘸子也上來跪見了,這時,老蒼頭在一邊哭出了聲:

  「少爺……」

  南幻嶽輕輕拍著老蒼頭的肩頭,低沉的道:「阿福,這個家,全虧了你——」

  阿福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少爺……家裡沒有你……便像國裡失了主,屋堂抽了梁……亂糟糟搖晃晃,不成個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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