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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第二十三章 緣起

  當錢銳回報,說接應仇賢的那家茶行業巳搬遷一空之後,莊翼絲毫不覺意外,現在,他等待的是另一個消息,同時,他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徵兆越來越陰惡,想從好處想,亦無從想起。

  直到錢銳來過,蘇婕才知道莊翼還有這麼一個大麻煩在,她的那種焦急憂憤之色,決不在莊翼之下,要不是莊翼勸著,她幾乎立刻就有召集人馬,直搗「起霸山莊」的衝動。

  又傍黑了,天上飄起雪來。

  小廳裡升著黃銅炭爐,熊熊火光,反映在莊翼蒼白的臉孔上,染抹一片帶些兒病態的猩赤,蘇婕傍坐於側,怔怔的注視著莊翼。

  喝了口氣湯,莊翼寂然一笑:「為什麼老盯著我看?」

  蘇婕輕喟一聲,道:「你好苦,身子苦,心裡也苦!」

  莊翼道:「好在不是天天如此,否則,日子就難過了!」

  蘇婕拿起火鉗把炭火撥弄得更旺些,邊道:「有關令尊的事,你還在等什麼?」

  莊翼靜靜的道:「等一個消息,消息確定後,再做適當的因應!」

  半晌,蘇婕才道:「我看得出來,你是在故作鎮定,令尊的安危,無時無刻不使你懸慮焦切,如果我是你,便不坐在這裡空等,我會主動去尋找答案!」

  莊翼道:「這不是『空等』,蘇婕,其中自有道理,很快你就明白了!」

  蘇婕忽道:「對『起霸山莊』,你似乎有幾分顧忌?」

  莊翼笑笑,道:「像這麼一個龐大又有實力的組合,要說毫無顧忌,那是欺人之談,最重要的,我不能拿我爹的性命來冒險,總得有了確實消息,再做打算!」

  伸手在炭火上烘烤,蘇婕恨恨的道:「生平最令我厭惡的,就是一干仗勢橫行,逞強淩人之輩,『起霸山莊』的上上下下,跋扈囂張已不是一天了,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這次倒好,居然要往你頭上騎,你說說,我一口怨氣怎生得?」

  莊翼覺得十分有趣的道:「蘇婕,久聞『崆峒』是個相當邪門的派別,看到你,令我不由不信;你好像自來就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龍潭虎穴也敢往裡闖,什麼牛鬼蛇神你也不含糊,好一身刀蠻勁道!」

  蘇婕瞪了莊翼一眼:「我們『崆峒』出身的弟子,一直就是在『堅毅』與『奮勇』的教律下受薰陶,祖師爺要我們做到精神上的自我撻伐,使其強韌且求俱張力之極限,在體能上要備受磨練煎熬,俾使於苦絕的境況下求生圖存;總提調,我們學藝的環境非常艱困,那不是一般人能以想像的,但經過這樣的砥礪,對我們日後行道江湖卻受益至深,沒有這一段粹煉的時光,就沒有競爭的條件了……」

  莊翼不由動容道:「這種苦,你受得了?」

  蘇婕驕傲的道:「當然,這不是受過來了?我的總提調,你以為我嬌貴得像一朵花呀?哼!雪地翻滾、峭壁攀躍,在雙崖問走單索、瀑布裡練騰掠,那一樁我沒試?更別說真槍真刀習藝學招了,身上經當是東一塊青、西一塊紫,流血、流汗,皆不在話下,師父教的時候,完全是實敵對比,沒那麼些手底留情,今天能在道上掙得一席之地,可不是白撿來的!」

  莊翼笑道:「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蘇婕!你還真不簡單!」

  蘇婕搖搖頭,道:「其實也沒有什麼,這個人間世、這個江湖道,本來便是個弱肉強食,物競天擇的較技場,你要不夠狠、不夠凶,早被人吃了、吞了,連骨渣子都不吐一口,要想朝下活,不驃悍點,成嗎?」

  莊翼感歎的道:「說得也是……」

  蘇婕「噗嗤」笑出聲來,道:「你也別扮出一付悲天憫人的樣子,總提調,我講的這些,你比我更明白,感受更深刻,經驗場面,你全超過我多多,光景倒像才開矛塞似的……」

  又端起碗來喝了一口氣湯,莊翼慢條斯理的道:「不過,從一個漂亮標緻的大姑娘嘴裡聽到這番話,卻是頭一遭!」

  蘇婕輕撫鬢角,形態嬌媚:「聽你的口氣,似乎平常不大和姑娘家打交道?」

  莊翼笑笑:「的確機會不多!」

  哼了哼,蘇婕甩甩頭:「鬼才相信,外面有關你的風流傳說可不少,甭在我跟前假正經!」

  莊翼解釋著道:「傳言未可盡信,有時候,基於本身職務關係,難免到一些風月場合酬酢往來,但純為逢場作戲,頂不得真,一般閨閣淑媛,則就鮮有相識了……」

  蘇婕笑道:「從來沒有人上門給你提媒說親?」

  莊翼坦然道:「有是有,但合宜的不多,你知道,我平日也很忙經常東奔西跑,難得有幾天閒暇,久而久之,成家的念頭就淡了下來……」

  蘇婕含笑不語,粉嫩的面頰上浮著淺淺的紅暈,模樣十分逗人,忽然間,莊翼真有上前親一親的欲念,他立刻深深吸氣,又自我克制下來。

  凝視著莊翼,蘇婕神情狡黠的道:「總提調!你信不信?我猜得到你現在心裡想什麼?」

  莊翼「哦」了一聲:「說說看?」

  蘇婕輕輕的道:「你想親我,對不對?」

  莊翼不禁大為尷尬,卻也驚訝不已:「真是個鬼丫頭,你怎麼猜得這麼准?」

  吃吃笑了,蘇婕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們臭男人的心態全脫不了一個鑄模,我見多了!」

  莊翼半真半假的道:「大概這方面的經驗也不少吧?」

  蘇婕臉色一正,慎重的道:「總提調!你可別想岔了,不錯,對我有意思的人很多,但我看得上的沒有一個,想占我便宜的男人也有,我都叫他們抹灰了臉回去——你以為我雖在江湖

  混,就一定稟性輕佻?」

  莊翼忙道:「你莫誤會,我並無此意……」

  蘇婕平靜的道:「不要以為我不高興,總提調,相反的,我很高興。」

  莊翼不解的道:「你這等生的忽嗔忽喜法,真把我搞迷糊了……」

  蘇婕悄聲道:「剛才,你表面上像是隨口而問,實則你相當在意我的行為與日常交往情形,這證明你心中有我,肯定我在你情感的天秤上佔有份量,所以,我好高興。」

  莊翼垂下目光,沒有說話,他說什麼好呢?蘇婕已經將他的意念和心願都講了出來,根本不須他再做表白,甚至連些微的矜持亦屬多餘的了。

  於是,蘇婕站起身來,毫無猶豫的上前擁住莊翼,捧起莊翼的下顎,深深將自己的嘴唇印了下去,她的唇片柔潤而火燙,舌尖滑軟,有如一條小蛇在莊翼口腔內蠕動遊走,透入莊翼心脾的不是脂香,而是那一股處子體內泌溢的芬芳,氣息清新又強烈,迷人極了,也醉人極了。

  長長的一吻之後,莊翼如飲醇醪,竟好半晌沒回過神來——直到阿忠來報,穀牧遠到了,他才趕緊將湯漾的心緒收攏,努力端整臉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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