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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第十三章 血箭

  仔細端詳套在雙腕的生鐵手銬,莊翼可以確定並非公門中慣用之物,同樣的,腳鐐也不是,它們的尺寸比一般官方戒具來得大兩號,當然也就更為粗重,莊翼不禁搖頭,江湖上的花樣,真是越來越多了,模仿的本事尤其青出於藍,像這種只有公衙中人才准持用的刑器,人家照有,而且,毫不遲疑的便反加於差官身上!

  下嘴裡的包子,錢銳道:「老總,想出點眉目沒有?」

  莊翼悶悶的道:「這付鐐銬.可不是我們監獄裡的制式玩意,用我們那套手法,鐵定打不開……」

  錢銳歎了口氣:「我早就研究過了,是打不開,裡面的構造大不相同嘛,照葫蘆畫瓢,那成?」

  身子一挺,莊翼已直站起來——那姿態有點滑稽,活脫僵突兀豎立,把錢銳嚇了一跳。

  莊翼皺著眉道:「套著這兩件傢伙,實在累贅,非得除掉不可,要不然跳跳蹦蹦的如何行事?」

  錢銳沉吟著道:「老總,解鈴還得系鈴人,我看,最好能把趙歪脖兒弄進來,從他身上取鑰匙,否則,戴著手銬腳鐐,動彈都難,更別說其他了。」

  莊翼道:「他剛剛才走,眼下要誘他來,只怕這老小子會起疑心。」

  錢銳道:「那,就等他來送晚飯的時候再下手,說不定我們就多叨擾他一頓——「

  人又坐下,莊翼道:「你休要小覷了趙六,他可是個老滑頭,精到得很,待對付他,不似你想像中那麼簡單,但要被他看出一點破綻,我們麻煩就大了。」

  錢銳道:「不管是個什麼後果,好歹總要試試!」

  莊翼坐在草墊上,臉色十分陰沉:「我又想起一件事,錢銳。」

  錢銳忙問:「什麼事?」

  莊翼道:「信物。」

  楞了楞,錢銳不解的道:「信物?老總,什麼信物?」

  莊翼語氣艱澀:「趙六拿我們兩個當人質,藉以向司裡去勒贖,他自然少不了要有勒贖的憑證,用什麼理由去要錢?錢銳,你的腰牌還在不在身上?」

  錢銳如夢初醒,趕緊用手肘去探觸原來隱藏腰牌的部位,這一探觸之下,不由神態大變,氣急敗壞:「糟了,我的腰牌不見啦!」

  莊翼白著臉道:「我的還在,因為我的靴跟完整,沒有被撬動的跡象。」

  錢銳略略寬心:「至少老總不必犯愁了——「

  哼了哼,莊翼道:「但是,我的劍卻已不在身邊。」

  面頰抽搐了一下,錢銳呐呐的道:「天老爺,木包劍乃是老總須臾不離的兵器,拿了劍去,比拿腰牌更具威信,趙歪脖兒這老王八蛋,真要吭死人啦!」

  莊翼道:「這個台,萬萬坍不起,非要想法子出困不可,便豁上性命,也不能鬧此等笑話!」

  錢銳形容沮喪,嗓音發啞:「只有從趙六身上下手這一條路,老總,成與不成,我們都認了。」

  輕咳一聲,莊翼的表情凝重:「錢銳,我練就一種特異的功夫,叫做『丹血箭』,你以前聽過沒有?」

  錢銳茫然道:「從來不曾聞問。」

  莊翼平靜的道:「這門功夫施展的時候,非常耗費真元,伐傷血氣,但卻極其有效,尤其在近距離攻擊的當口,往往產生決定性的成果,等一歇趙六進來,我就用『丹血箭』對付他,我不希望他有任何掙扎的機會,搏戰一起,我就要他躺下——「

  看了錢銳一眼,他又接著道:「所以,你把招子放亮,好生配合,我一旦展開撲襲,你馬上就沖到他身邊搜取鑰匙,決不能容他抗須反拒,記住時機稍縱即逝,我們疏失不起第一次!」

  連連點頭,錢銳道:「我明白,可是……」

  莊翼道:「可是什麼?」

  咽了口垂沫,錢銳道:「萬一趙歪脖兒身上沒帶鑰匙,又怎生是好?」

  莊翼道:「只要制服趙六,鑰匙在不在他身上意義都是一樣——人掌握在我們手中,還怕對方不乖乖交出鑰匙?」

  錢銳笑道:「果然如此,娘的,有時候我這腦筋就楞是拐不過彎來……」

  莊翼躺身下去,閉攏雙眼.專心一意的調息養神,錢銳亦不再開口,獨自坐在那裡默默思忖什麼,磚屋裡一片冷寂,而門扉底下透進的天光,就也逐漸黯淡了。

  當天色全黑下來不久,外面響起雜杳的腳步聲,好像不止一個人來到門口。

  木門照例開鎖,啟開,晦沉陰幽的光線裡,影綽綽站著好幾個人,跟著一盞風燈亮起,那昏黃的一團焰彩隨著一股寒氣湧入屋內,趙六熱切的笑聲先傳來:「待慢、待慢,總提調、錢老弟,這一下午,精神可養足了!」

  莊翼坐起身來,眯著眼道:「還好,怎麼著,又到開飯的辰光啦?」

  趙六大步踏入,一邊招呼後頭的兩名漢子擺置食盒,邊笑呵呵的道:「入黑嘍,該吃飯啦,總提調,今晚上搭配的菜包是兩葷兩素,兩葷,乾炸裡脊片,辣子炒雞丁,兩素,白菜煨豆腐,黃瓜拌拉皮,另一隻砂鍋是清燉獅子頭,白米子又黏又糯,老黃酒二壺,不夠咱們再續……」

  莊翼道:「夠了夠了,趙六,太豐盛了。」

  食盒打開,四式小菜顏色各異,金黃豔紅乳白翠綠互為映觀,配的是青花瓷碟,另一隻大碗公大的砂鍋裡滾動著四個鮮肉獅子頭,熱氣騰騰,香味撲鼻,東西尚未入口,蟲已經爬到喉管了。

  趙六親自把裝飯的小木桶放到一邊,舉起酒壺來替莊翼、錢銳在杯中斟酒,又一一端給兩人,錢銳很爽快的舉高杯子,將酒倒進口中,但莊翼卻顯得有些勉強,猶豫片歇,才分三次喝掉。

  莊翼酒量很好,而且經常愛來幾盅,這是錢銳一向知道的,他不明自為什麼現下老總卻對這醇醪美酒排斥起來?

  趙六也不解的道:「總提調,是酒味不對麼?還是酒性不合?你交待,我馬上就換。」

  莊翼搖頭道:「都不是,趙六,只是不怎麼想喝,你別麻煩了。」

  趙六陪笑道:「隨你,總提調,那,吃菜,儘量吃菜,全是剛起鍋的,趁熱吃才夠味。」

  莊翼道:「我還不太餓,趙六,等會再吃吧。」

  忽然,趙六若有所悟,十分慎重的道:「總提調,你是不是擔心酒菜裡混得有物?」

  莊翼笑了:「決非如此,要不,我怎會喝下那杯酒?你別瞎猜疑,我只是真的沒有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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