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一五四


  像是那艘船上的施令者察覺不妙,才下了決心,但見船首部位火光一閃,緊跟著「轟」然巨響,煙硝濃密中,一股水柱噴起在曹五船隻的右舷,隨著水柱的噴濺,右舷上木屑紛飛,船身立時劇烈震盪,速度也慢了下來!

  宮笠看得真切,但如今他這條船離著對方的船隻尚有二十來丈寬闊的水面,一時之間,他空自焦急,卻也無法可施!

  就在此際,那條敵船的船頭上,業已有人以紅色雙旗打出了旗號!

  宮笠但見雙旗揮舞,卻瞳目不明所以!

  淩濮急切的開口道:「頭兒,他們在打旗號了,不知在表示些什麼意思!」

  宮笠搖頭道:「我和你一樣不懂!」

  淩濮忙道:「頭兒,叫那姓崔的過來看看。」

  略一思忖,宮笠斷然道:「不必了,崔水蠍子正在掌舵,不可輕離;對方的旗號信志,依我的猜想,當不出查詢方才的情形或對我們的身份這幾面,不用理他,管自往前沖也就是了!」

  後面,鮑貴財緊張的大喊:「二二叔,二二叔,曹曹五的船像像是被火火炮打傷啦,不不但慢了下來,船船身還還在搖搖擺擺的打橫……」

  宮笠咬牙道:「現在我們也無力相救,唯一替他們解圍的法子,只有我們加速接近到那條敵船左近——」

  鮑貴財又是焦灼,又是憤怒的叫:「那那一條鬼船,太太也可惡,二二叔,俺們淩淩水飛飛撲過去——」

  宮笠叱道:「胡說,二十丈寬的水面,連我也飛渡不過,你又怎麼行?」

  對面敵船上,那舞旗者把雙旗揮得更急,更快了。

  淩濮擔心的道:「頭兒,那船上打旗號的小子似是犯了疑啦,兩面鳥旗揮得像鼓翅膀,我怕他們再得不到回答就會對我們採取行動了!」

  宮笠冷冷的道:「叫他們採取行動吧,只要一炮打我們不著,我們就能夠接近到活剝他們人皮的距離之內!」

  舔舔唇,淩濮乾巴巴的道:「但願一炮打我們不著才好……」

  猛的,對方那條船的船頭又是火光一閃,在一大團煙霧的迷漫中,宮笠他們這艘船就像被焦雷轟中了一樣,在一聲巨響裡劇烈的震動跳蕩,震動之強,使這條船整個歪斜,木塊板柱回飛裡,船上的人慘號尖叫著至少有一半被拋鄭進大海!

  宮笠在情況發生的一刹雙手十指深插人舷欄之內,卻仍被震倒,淩濮人已飛起,又拼命一個翻滾撲了回來,這條船,似是已經散了!

  在嗆鼻的煙硝氣息中,宮笠急忙回首察視,老天,這條船的尾部,竟已全被擊碎裂散,到處是斑斑的血跡,零星沾新的焦紅肉塊,那掌舵的崔水蠍子,以及在船尾司職的幾個人,早就不見蹤影了。

  鮑貴財的駭叫便在這時傳來:「不不好了,不不好了……哇……俺俺師父到哪哪裡去啦?」

  宮笠頓時一身冷汗,他隨聲望去,鮑貴財正伏在艙門邊,雙手緊抓著門側的橫檔,滿身焦斑,額角滴血的大叫。

  連連喘息著,淩濮臉上失色:「可不得了,廖師傅莫非已遭了難?」

  宮笠剛朝鮑貴財那邊踉蹌走近幾步,左側海面上,已募的起了一個窒迫慌亂的聲音:「娘……的皮……我在這裡……還不……快來幫我一把……調調惆……」

  「娘的皮」這句「三字經」,乃是廖沖不離嘴的口頭禪,而「啁、啁、啁」的音響,則無疑是水灌入喉的聲音,宮笠又驚又喜的趕緊望了過去,可不是,那載浮載沉在水裡,並雙手掙扎,偶而冒出一顆尊頭的人,不是廖沖還會有誰?

  毫不考慮,宮笠騰身而起,飛掠至三丈之外的海面上,淩空倒翻,他已猛的伸手抓住了廖沖那一頭亂髮,左臂及時揮抖,「嘩啦嘩啦」的將廖沖由水裡濕淋淋的拉了起來,兩個人同時越掠出一丈七八的距離,方始往下墜落,宮笠再次探臂,雙腳急速又登,這才擦著波浪彈躍而出,堪堪撲回船上,兩個人已跌做一堆!

  鮑貴財與淩濮一起沖了過來,慌忙將兩人扶起,鮑貴財已忍不住大哭出聲:「師師父啊…二二叔啊……」

  宮笠喘息著叫:「這不是哭的時候,貴財,快將你師父倒扛起來逼迫出他腹中積水,再施以心臟按摩,用嘴度氣,快……」

  接著,他又嗔目朝船上剛剛掙扎著爬起來的八九或曹五的手下吼:「還有你們,馬上設法救援落海的弟兄,遲則不及……"扶著他的淩濮氣急敗壞的問:「頭兒,頭兒,你自己沒受傷吧?」

  鹽腥的海水沿著發腳褲腿往下滴,宮笠搖頭道:「我沒事,只是方才那一震,震得我稍稍暈眩了一下……」

  淩濮咬牙切齒的罵:「那些狗娘養的雜種——」

  一邊,鮑貴財單用肩頭扛著乃師的肚腹抬將起來,廖沖嘴裡「嗷、嗷」的直吐著混水,鮑貴財生怕師父腹中灌人的積水不能吐盡,一個勁的用力往上頂肩,聳動不休!

  「哇」的一聲,廖沖甚至連隔宿糧也吐了出來,而鮑貴財仍然頂肩加力,再接再勵,突然,伏垂在他肩頭的廖沖破口大駡:「我操你二大爺,小兔崽子,你還使勁往上頂個熊?我業已連黃膽水都倒了出來,你卻不把我放下,可是要我這條老命!」

  鮑貴財聞言之下,趕緊將乃師抱躺下來,又驚又喜的道:「好好了,這下可可好了,師師父底子厚,恁恁快就復蘇啦……師師父,俺俺再給我推推拿一番,再用嘴度度氣一揮手,廖沖有氣無力的吆喝著:「去去去,我從頭到尾就沒有暈過一次,只是猛不防被震到海裡灌了幾口海水而已,還用得著推拿個鳥,你那臭嘴離我遠點,又不是黃花大閨女,我他娘稀罕你來同我口對口?」

  搓著手,鮑貴財笑呵呵的道:「師師父有驚無險,徒兒俺俺可就放心啦……」

  落湯雞似的廖沖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猶有餘悸的道:「乖乖,想不到這火器的威力這麼大,就好像一記焦雷砸了下來……」

  這條船,尾舵部分已經散碎,只剩大半船身還在飄浮,由於桅帆才的一記炮轟撕裂,變成了幾大片隨風飄揚的布條,就好像掛著幾面不等形的旗幡一樣,不但已不能承風使力,看上去也帶著那樣淒慘慘的喪門氣,而舵也打掉了,方向的操縱亦便不靈,如今,這條船既不能行動,也無法把持方向,只一塊尚能勉強浮蕩在海面上的朽木而已……」

  那八九個灰頭土臉,大多身上掛彩的曹五手下,有的拋繩索,有的伸木板,也有兩位躍下水中,他們正在努力搶救著落海的同伴……

  這條奄奄一息的破船,距離對方那艘該死的船隻,仍然尚有著十六七丈的遠近,如今他們的船業已失去控制的能力,不但不能往前進,反倒緩緩隨波朝一邊飄了開去!

  宮笠攀在右舷邊,焦灼的注視著曹五的船,曹五的船隔著敵船差不多是與他們同樣的距離,但是現在比較起來,曹五那條船的損壞情形,卻要比他們輕微多了,雖然也挨了一炮,到底尚有行動的力量。

  在目前的情勢下,宮笠只有寄望曹五的船隻能以發揮反擊的功能,否則,他只有豁出命去,冒死強渡海面,徑行撲敵——他也知道他沒有把握橫越這片遼闊波濤,然而,如果實在無計可施之際,他卻不甘坐以待斃!

  廖沖吸了口氣,望著宮笠道:「光用眼瞅著可辦不了事哪,老弟,你能把『金牛頭府』那條鳥船給瞅翻?卻是怎麼想個對付的法子才行,要不,只他們再發一炮,我們就通通上閻王老子那裡應卯去啦!」

  宮笠沒有回頭,低啞的道:「先看曹五那條船尚有反擊的機會沒有,如果他們也失去了掙扎的餘地,我們就只好強越海面,冒險搏擊敵船了!」

  苦著臉,廖沖道:「老弟,說是這樣說,但這麼一段十多二十丈闊的水面,我們哪能飛越得過?半中間連個踮腳換氣的地場也沒有宮笠凜烈的道:「若是被逼到絕處,廖兄,莫說這只是一片水,就算它是一鍋沸油,也非得往裡跳不可,至少,這總比叫那幹狗種不如的零碎角兒坑了要強!」

  鮑貴財忙叫:「對,對,二二叔,俺俺第一個跟跟你走!」

  廖沖吼道:「你們當老漢我就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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