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一四五


  於是,宮笠來在曹玉之間,他俯下身子,神情冷漠的道:「曹五,我們放你一馬,容你繼續活下去,為了留住你這條命,其中的過程如何艱辛相信你也看到聽到了;我們不盼你感恩圖報,亦不望你能以銘記,只有一個理想……

  自此抵銷彼此間那段怨隙;你怎麼說,現在就拿句話出來!」

  這樣的變化同結果,乃是曹五先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他使了那麼一條的毒計,把局面做得恁等絕法,待到後來,人家不但不殺他以為報復,更向他提出前隙一筆勾銷的要求,如此優握並寬大的作風,不但充滿了仁恕,表徵著氣度,更對他個人的胸襟做了莫大的開導,而曹五又何嘗不明白,眼前的幾位主兒,任是哪一個也都不是慣于行善的,人家並不在乎他,他目前更是人家平常心裡的俘虜,生死之間,全憑人家一句話,然則,對方卻把他抬了起來,生死之間,反在他自己的一句話上了。

  ——原本就沒什麼深仇大恨,可不是?

  ——在那樣的狠絕毒計下,對方並不想做相等的報復,不但放過他,更給了他這般光彩的目轉下臺餘地,而對方卻都是道上拔尖兒的大豪!

  ——從頭到尾,他自己也算撐得起骨架來,他可以活,並不是自己求饒,是對方給他的機會,說起來,半點不丟人!

  ——不錯,憑他這點功力,只能和人家交朋友,談到為敵,實在不夠份量,若然,是為什麼不交朋友而硬拿繩子吊自己的頸?

  ——人家有氣量有風度,他也該一樣襯得起來,否則,不是有志節,反倒成為上不了大台盤的二愣子角色了!

  想著,曹五總算想開了,當然,性命是他自己的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凡是人,哪個不想活下去,關節只在——要有活下去的機會與條件才行,現在,曹五都有了。

  嗆咳幾聲,他終於沙沙的開口,道。「罷了……宮大哥與鮑兄,既是如此為在下求命……好歹間,在下還分得明白,前隙自不再提,各位尚請接納在下一個『謝』字……」

  宮笠雙目毫不稍瞬的注視著曹五,他低沉的道:「言之由衷麼?」

  曹五的身子微微痙攣,他十分激動的道:「宮大哥,我曹五雖是一個江湖末流……武林閑角……但卻是一個男人……一個懂得恩怨,通曉是非的武者……我儘管有許多缺陷……然而……我。還知道言出有信……守義遵諾……」

  點點頭,宮笠道:「好,我信你了!」

  略微掙扎了一下,曹五吃力的道:「宮大哥…還請准船上的人……把繩梯拋下去…水裡,尚有些弟兄急待搭救……」

  宮笠道:「可以。」

  於是,不待曹五吩咐,縮在那裡有如驚弓之鳥般的七八名大漢,立時將堆在左右舷倒的幾捆繩梯抱起紛紛拋下海去,那些一直泅在水中,繞船浮沉的仁兄們方才一個個攀梯回船,只這一陣,便都是一群落湯之雞了。

  等水裡的人都爬上船來之後,宮笠又沉聲道:「曹五,借你的船一用,行麼?」

  曹五乾脆的道:「樂於效勞……請交待朝哪裡駛吧。」

  微微一笑,宮笠道:「飛雲島。」

  猛的一愣,曹五呐呐的道:「什麼?飛雲島?」

  宮笠微笑道:「能不能去?」

  咬咬牙,曹五毅然道:「去……水裡火裡都能去!」

  曹五的這條船,不但比炸掉的那艘雙桅船來得大,來得速度快,就連艙房也漂亮得多,而且,還是分的上下兩層,上層還分出三進隔間呢。

  經過上藥包紮後,曹五並未休歇,他振作精神,親自在中間那格最大的艙房裡陪待客人,這位江湖道上有名的「斜掛」,如今看上去雖然氣色不濟,但情緒卻是相當爽朗愉快的。

  艙房裡就只有他們五個人——宮笠廖沖師徒,淩濮,以及曹五,大家都坐在藤編的大圓椅上,這種椅子柔韌寬大,坐在上面舒適得很。

  曹五舉起茶盅敬客,滿臉摯誠之色:「再一次謝過列位仁恕之德。」

  在都喝下了一口清香的茶水之後,艙房裡的氣氛便變得融洽得多了,廖沖咂了咂嘴巴,帶笑不笑的道:「我說曹五,你他娘早點這麼調和著,怎會打開這樣一仗?而你又何至於受傷挨痛?眼下的光景,不比你用火藥炸我們及我們用刀口子剮你要強得多多?」

  低喟一聲,曹五苦笑道:「前輩,人是一口氣,佛是一爐香,爭來爭去,都還不是為的個顏面問題?前輩高人,想能體諒在下的愚昧同無奈。」

  廖沖眯著眼道:「不是我說你,曹五,你也稍稍狠了一點,冤有頭,債有主嘛,哪興首從不分,一窩子打盡的!」

  曹五尷尬的道:「前輩,在下實在並無其他良謀,方始出此下策;貴財兄的功力,在下嘗試過,確然難與匹敵,而前輩更乃技高莫測,再加上宮大哥與淩大哥二位,陣容之強大,豈是在下堪可對壘的?力不能及,便只有求之于計,說起來,自不算光明磊落,然則,怨氣憋人,也就考慮不到那許多了……事過境遷,唯仍要請前輩包涵才是……」

  嘿嘿一笑,廖沖道:「你該多謝宮老弟,若不是他一肩替你扛起,老實說,以我的脾氣,恐怕就不易包涵你了呢!」

  曹玉澀澀的笑道:「宮大哥與貴財兄,固當該謝,前輩與淩大哥,在下也一樣銘感……」

  廖沖嘻開大嘴道:「算了算了,曹五,事到了如今,你不記恨老漢和淩夥計,我們業已是生受啦!」

  曹五忙道:「前輩言重了,在下豈會如此不知好歹?」

  放下手中精緻的茶盅於椅旁特製的木托上,宮笠安詳的道:「曹五,那位『多羅口』『老煙鍋』大家洪大全家裡邀他出外說話的『曹爺』,可就是你閣下?」

  點點頭,曹五道:「正是在下。」

  廖沖插口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正在洪大全家中?」

  曹五道:「是這樣的,洪大全為『鐵帶子』中『多羅口』的首腦,他與在下交情甚篤,彼此在很久以前已是莫逆之交了,自他加入『鐵帶子』組合,大家依恃越深,他有事情,在下皆是全力以赴;各位至『多羅口』與村人發生衝突,大全哥聞報之下,便一面調集人手前往應付,一面著即遣人至在下居處相召,但待至在下趕到,大全哥卻已與各位握手言和了……」

  歎了口氣,他又接著道:「在下進屋之前,已先向村人詢問過各位的來歷及形貌,各位來歷他們不知,但各位的形貌他們卻描述得極其詳盡,而貴財兄的尊范,乃是十分易記,並且少有雷同的,在下一聽,便知道是貴財兄本人,後來又在村人的敘說下,在下曉得前輩亦已偕至——前輩的那串『拇指圈子』,乃是最好辨識的標記——然而,宮大哥同淩大哥;在下卻不悉底蘊,但與前輩及貴財見一起,料知不是泛泛之輩;在下與貴財兄有擂臺折辱之恨,是以聞悉之下,立時怒火攻心舊怨複熾,始才沒進屋去,只著人將大全哥叫到屋外。」

  宮笠平靜的道:「你告訴洪大全要暗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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