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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海上的波浪並不大,不但不大,在這樣浩瀚瀚的海面上,也依舊浮沉起伏,隨波不定,隨著微波湧蕩的浪花搖擺打旋……

  廖沖是早就蹲了下來,一手握著那兩片木板,一手緊抓在筏面上,他有些面青唇白,滿頭滿臉被微揚的海水打濕了,這位老邪怪的模樣可夠狼狽的。

  鮑貴財比之乃師,要稍稍強上一點,他坐在竹筏中間,倒還沉得住氣,就是竹筏的浮擺不定叫他難受,一對斜眼連連翻白,好幾次張口幹嘔,卻好幾次嗆咽了滿口的海水入喉!

  宮笠與淩濮都站在筏上,淩濮的身形猶在晃動,而宮笠卻似釘在那裡一樣紋絲不移。

  就在他們的左邊海面上,相隔約有兩三裡遠的光景,一條三帆加連雙桅排槳的巨型帆船業已赫然出現;那艘龐然大物固是夠大了,但船首尖削,船身細長,有帆有槳,速度卻是奇快,且轉動亦靈活無比,和他們原乘的這艘雙桅相較,十分明顯的要犀利得多。

  這時,碧波湧蕩中,六條身影正載浮載沉的拼命朝著那艘大船泅去!

  宮笠等四個人所搭乘的這只小竹筏子也在逐漸與原船飄遠,但尚未飄至太遠,只見船頭驀地躥起一溜赤紅火光,幾乎火光的燦亮甫入人眼,緊跟著就是一聲震耳的巨響,一篷煙硝烈焰騰升半空,那艘雙桅帆船頓時被炸成數十段,整條船就像被一股無匹的氣流震散拆裂了一樣,往四面八方爆開碎崩!

  海水在一陣突然的翻騰中逐漸平緩,漫天飛舞的木板雜物也紛紛落下,只是一轉眼之間,那艘船業已化為烏有,僅在海面上飄浮著一片不能叫人聯想到那曾是一條船的殘跡,僅在空中還嫋繞著些灰黑的煙雲……

  附近周遭,浮漾著哈鼻的煙硝氣息,火辣辣的把人的眼淚都給逼了出來!

  竹筏子仍在飄蕩著,浮沉著,筏上伏著的四個人全有些發呆……

  好一陣,廖沖方才吐了一口長氣,驚悸的道:「我的皇天老祖宗,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那條船呢?怎的一下子就不見蹤影啦?」

  宮笠也是全身濕透的伏在筏面上,他暗啞的道:「炸碎了……他們在船上暗置得有火藥,看樣子,火藥的份量還不少,別說這一條船,便十條船也能炸個精光!」

  咬牙如挫,廖沖亂髮技在頭臉上,形容更見猙獰,他惡狠狠的大叫:「好毒辣的手段,真是趕盡殺絕啊,那些工八蛋是存了心要我們屍骨不存,我操他的十八代祖宗,狼心狗肺的一群雜種……」

  鮑貴財也憤怒至極的吼:「太太狠了……太太狠了……

  不不管有什麼深深仇大恨,也也不該用這等惡毒到了極極處的手段,這這些畜牲,他他們連連個全屍也也不叫俺俺們留啊……」

  宮笠喃喃的道:「我倒沒料及對方竟是用的這等歹毒計謀,想使火藥炸死我們,叫我們隨著船一同四分五裂,葬身大海……」

  廖沖直著喉嚨叫:「娘的臭皮,這些不是人種的王八畜牲打得好算盤,他們是想引爆火藥炸碎了我們,叫我們和這條船一樣煙消雲散,來個無蹤無影,死無對證,好,這幹狗操的幹得出,我們也更不是善人,老弟,追上去活剝了那些野種再說,通通丟到海裡喂王八!」

  淩濮吐了一口唾沫在海裡,凜烈的道:「他們有一條前來接應的船在左前方,正可沖上去血洗滿船!」

  廖沖迫不及待的吼:「槳呢?快運槳呀—…。」

  於是,淩濮與鮑貴財連忙將縛在船沿處的木槳拆下,兩個人分在兩邊,奮力劃動起來!

  由於雙方距離隔得太遠;加以竹伐的平面又低——幾乎是貼在波浪上起伏,是而那艘巨型快船並沒有發現他們的形跡,甚至連想也沒朝這方面想,仍然乘風破浪加速駛近。

  宮笠在盤算——海面上相隔在兩裡多三裡的遠近上,用月視不一定能夠清楚察覺這邊的情形,他們乃是緊隨著那六名船夫躍下海的,人影閃動中,對方船上未必分得明白敵我,且太陽照在海水上有反光,他們雖然與淩濮曾在竹筏上站立片刻,但陽光反射加上竹筏的平面低於浪頭,被敵船上的人發現的可能依然極少,爆炸又很快,對方大概認為他們是不免了——最有力的證明是,那艘前來接應同伴的船隻並未匆忙掉頭而去!

  這時,淩濮一邊劃槳,一邊毒森森的笑:「好一條笨船、呆船,他們居然迎著這邊來了!」

  廖沖被一股怒火沖得頭也不暈了,膽也不怯了,滔滔大海也嚇不住他了,他獰笑道:「來得好,越快越妙,看老漢能不能上船去連船加人一起給他拆散。」

  鮑貴財運槳如飛中,急忙道:「先先拆人,別別拆船,師師父,要不,俺俺們拿什麼來渡渡過這片汪洋大大海?」

  點點頭,廖沖道:「對,先拆人,不拆船,快,快朝前劃,我恨不能現在就撲上去,咬他們的肉吸他們的血,呸!」

  竹筏子在波浪翻湧裡浮沉前進,但速度卻不如理想,因為竹筏本身的構造便不是適宜在大海上行動的,這只是岸邊的操作工具佈局,有如一個小娃娃,怎能在成人賓士的場地上同爭長短?加上淩濮與鮑貴財的運槳技巧又不夠純熟,就益發事倍而功半了。

  但儘管如此,竹筏仍在前進,仍在繼續與那迎面駛來的大船接近了……

  宮笠目光炯然注視著前面,迅速的道:「這樣不行,我們的竹筏子行動太慢,對方的船隻卻相當快捷,只要在我們尚不能淩波飛掠的距離外被他們發現,他們即會掉頭逃走,如此一來,我們就休想追上,一定得想個法子要在他們察覺我們形跡之前湊近到能以飛沾水面撲上去的位置回…」

  廖沖急吼吼的道:「你他娘是智多星,平素名堂點子最多,現在倒是趕緊想個法子出來呀,還有你兩個,也加把勁,拼命給我劃J」

  宮笠皺眉不響,他在飛快動著腦筋——一定得思忖出個什麼法子,在敵船不能發現他們並來得及逃走之前,湊近到可以淩波撲上的範圍內!

  忽然,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苦澀的水珠,雙目中光芒閃灼,堅定有力的道:「誰身上有繩子?」

  筏面上的三個人都有點愣,廖沖關急的道:「我的親爹,眼下的光景,你要繩子作什麼?莫不成拋下來我們e個去上吊7」

  宮笠低促的道:「不要開玩笑,我是說真的,哪一個身上有繩子?」

  三位齊齊搖頭,宮笠略一思索,立道:「沒有繩子也不要緊,大家把腰板帶全解來來,結成一條看看長度夠不夠?」

  於是,廖沖師徒與淩濮各自將纏在腰間的板帶解下,廖沖一邊迷惑的問:「老弟,你到底是在搗什麼玩意?」

  宮笠自己的腰板帶亦已解落,他匆匆將四條帶子結為一條,又迅速的向廖沖他們說明他心中的構想:「我們搭乘的這張竹筏子,原本就不是適合在大海上行動的工具,不翻不散已經相當難得了,要叫它快起來卻決不可能,但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們必須要使這筏子盡速與來船靠近,然而光憑這兩隻木槳是不夠的;腰板帶已經結成了一條長索,由我抓著這一頭,廖兄抓著另一端,一個固定攀緊竹筏,一個飛躍前掠,借著這騰躍的勁力,要竹筏猛拉向前……」

  廖沖忙道:「慢,慢,老弟,你再說明白點…」

  宮笠沉穩的道:「我的意思是,廖兄,我們兩人各執帶子的一端,譬如我先離筏向前飛掠,你就一手扯緊帶子,一手抓牢竹筏,以我的前掠之力帶筏加速進行,待我力竭躍回,你便即時騰身飛出,換我來承接你拉力催筏前進,如此周而復始,輪番迴圈,筏子的去勢就要快捷得很多了!」

  廖沖瞪大雙眼道:「你是說,我們兩個就像兩匹馬或兩頭牛一樣交替著以飛騰沖撲的力量來拉動這張竹筏子?」

  宮笠頷首道:「正是此意。」

  廖沖回味了一下,笑駡道:「奶奶的,虧你想得出這種作踐人的鬼名堂,不過,這卻的確不失為一樁解決問題的妙策!」

  宮笠笑道:「曾被廖兄謬贊為『智多星』,便挖空心思,也不能砸掉廖兄御賜這塊招牌呀!」!

  鮑貴財忙道:「二二叔,這這樁出出力的事體,何須偏勞二二位老人家?俺俺同淩夥計,一樣也能派派上用——用場啊……」

  抹去眼角的海水,淩濮接腔道:「可不是?頭兒,我與貴財亦可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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