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默然片刻,黃媚終於極端不情不願,又極端難捨難分的道:「蕭鼓未曾催人,你卻催得更勝蕭鼓啊…我回房去了,大哥,千言萬語,也只是那一句話……雲天的那邊,別忘了我在相候,苦苦的相候!」

  宮笠的嗓門做見暗啞的道:「我不會忘。」

  黃媚又帶著抖顫的聲音道:「明晨,大哥,我不送你了,怕與你分離的那一刻,會忍不住而失態……」

  宮笠頷首道:「我瞭解,小媚,不必來送。」

  盈盈的鳳眼中波光閃閃,在那層薄薄的淚的晶幕之後,有著黃媚出自心底的呼喚,發自靈魂的期盼,來自全精神,全意念的擁抱,她凝視著宮笠,深深的,深深的,半晌,一言未發,轉過身離去,不,是奔了回去。

  默默仁立,宮笠不由感觸萬千,百般滋味盡在心頭,是的,未為情困,不知情苦,愛的甜美不很多,但酸楚卻至少是對等的。

  宮笠的「破氣」手法,不但是第一流的,更是快、狠、准無匹的,他從潘光祖、雷雄開始,一直到那幾十名小角色俘虜為止,用他雙手拇指的特殊力道與技巧,在人身上筋脈、血氣交匯的穴位,做著只有一戳過程的破壞,他只用了盞茶左右的時間。

  當然,雖僅那重重的一戳,在承受者的身上仍然是覺得痛苦無已的,他們有的號叫,有的掙扎,有的怒駡,但這只是一種情緒的無處發洩罷了,他們的反抗乃是象徵性的,沒有任何一個人逃得掉既經註定的命運。

  在一切竣事之後,宮笠著人將顧子安從石牢裡提了出來,就在不遠處的牆角下,他開始對顧子英進行另一項「交易」。

  廖沖師徒早已來在這裡,他們和淩濮一起注視著官笠破了那麼多人的真力,現在,他們又站在一邊看宮笠如何來對付顧子英。

  「玉鼎山莊」有四名莊丁在侍候著,那是四條彪形大漢。

  顧子英委縮在麻石地下,臉色泛青,雙目枯澀,高聳的顴骨襯著久未修刮的蓬亂發須,瘦削於癟模樣樵。陣又虛弱……

  他半坐在地下,不停的喘著氣,口涎滴滴答答淌在衣襟上……

  宮笠低沉的道:「顧子英。」

  顧子英抖了抖,吃力的抬起頭來,滿臉驚恐之色:「在……在……」

  宮笠面無表情的道:「我方才廢了你的武功,破除你聚氣發力的功能,你認為這個懲罰是不是重了點?」

  乾瘦的雙頰抽了幾抽,顧子英惶驚的道:「不—…。不……不重……宮大哥……不重……」

  點點頭,宮笠道:「當然不重,按你見利忘義,圖謀自己二位拜兄于絕地的可惡居心來說,乃是太輕,太輕了,輕得不該算做懲罰……」

  顧子英將坐在地下的身子往前俯伏,顫聲哀叫:「宮大哥,求你開恩,求你慈悲,求你開恩,求你慈悲…」

  宮笠冷酷的道:「就算這也是懲罰吧,但你也只能抵消了一樁罪過,尚有第二樁——」

  顧子英駭然道:「還……還有第……第二樁?」

  陰森的,宮笠道:「不錯,還有第二樁,由於你首先為了那幾份藏寶圖而引起兄弟閱牆,手足相殘,更在重利的誘惑下,私通外人,引狼人室,以至逼得你兩位拜見一走一亡,這個罪,已由你償付了代價,但我的老友賀蒼卻也因為你的行徑而遭受牽連,累得賠上一條性命,顧子英,這筆帳,我們還得算算!」

  顧子英驚悸欲絕的號叫:「冤枉啊……真是黑天的冤枉…宮大哥,賀蒼不是我殺的,也不是我指便他們殺的,你你你……你怎能把這個罪名按在我身上?」

  宮笠狠毒的道:「若非你引起同室操戈,你拜見施玉虎不至於與你分散,若非你唆使『金牛頭府』的爪牙戮殺施玉虎,便沒有賀蒼搭救的一幕,若非賀蒼搭救了施玉虎,他便不會獲得施玉虎的贈圖,也就不會受到『金牛頭府』的追逼,井容的垂涎,以累他將一條命賠上更落了個死不瞑目。」

  一時間,顧子英張口結舌,半句話也反不上來。

  宮笠暴烈的道:「你雖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顧子英,追本溯源,你是始作俑者,你也就是罪魁禍首!」

  渾身哆嗦個不停,顧子英趴伏於地,哀哀呼叫:「宮大哥……饒了我吧……我知罪了……求你高抬貴手……饒了我這條微不足道的蟻命……宮大哥啊……你慈悲……你寬仁……」宮笠冷冷的道:「你想活命?」

  顧子英涕淚橫灑,迫切的叫:「想,想,怎麼不想啊?」

  宮笠緩緩的道:「好,我給你一條路走,你要明白,這也是你最後的,唯一的機會。」

  顧子英抽噎著忙道:「請說……宮大哥,請說…」

  宮笠道:「將你身上的那份藏寶圖拿出來!」

  呆了呆,顧子英好像有人要從他身上割肉一樣,慌張又恐懼的道:「宮大哥,宮大哥,請你明鑒啊……那份圖,不在我身上,真的不在我身上——」

  笑笑,宮笠的笑宛似映著血色:「不在你身上?那麼,」窒噎了一下,顧子英囁嚅的道:「在……在孫嘯那裡宮笠淡淡的道:「你不是在騙我?」

  咽了口唾液,顧子英畏怯的道:「我—…。我怎敢騙你?」

  官半和悅的問:「顧子英,你今年貴庚了?」

  不知對方問這句話的真意是什麼,顧子英遲疑了一下,惴惴的道:「四十……

  —……四十一歲了……」

  宮笠又笑著道:「你猜我有多大?」

  眼皮連連跳動著,顧子英呐呐的道:「大概……最多三十……三十出頭一占……」

  宮笠猛的臉色一沉,酷厲的道:「你眼睛幸而不瞎,頭腦尚且不暈,你看得出我三十多了,也知道你自己四十上下,顧子英,我還以為你把我視做三歲稚童,將你自己比為五歲幼兒了,你可惡狡猾透頂,居然說出這樣愚昧的謊言來蒙蔽我並開脫你自己,你簡直無知粗淺至極。」

  往上一踏步,淩濮的銀槍一閃,尖銳雪亮的槍尖正指顧子英咽喉,淩濮粗暴的叱道:「頭兒,與這混帳東西何須多言,宰了算完。」

  雙手拼命搖動,顧子英魂飛魄散的駭叫:「不,不,請饒命,饒命啊……」

  宮笠陰狠的道:「給你路你不走,也罷,顧子英你便帶著你那份藏寶圖到陰曹地府去尋寶!」

  淩濮大喝:「殺。」

  銀槍一起,寒光炫目,對著顧子英的咽喉就待刺下。

  泣號一聲,顧子英僕俯地下,尖叫著:「別殺,別殺,我拿出來……我拿出來……」於是,宮笠向淩濮使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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