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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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廖沖立即優形於色苦惱的道:「我幾曾忘記過這件事來著?每一思及,真是他奶奶欲哭無淚,憂煩攻心,但又有什麼法子?又到哪裡去找藥方除病啊?」 宮笠沉沉的道:「關於這件事,我要負全部的道義責任,是我出的主意,我就該盡力挽救貴財的生命,我要傾我最大的力量來挽救他……」 廖沖歎了口氣,道:「說真的,老弟,在你出這主意之初,我是很不諒解而且極度怨恨的,我認為你簡直是在借刀殺人,是推我徒弟跳陰山,是拆我師徒的夥…但後來我卻想通了,想明白了,老弟,你也實則是在救貴財的命——救他的心免於枯死,生命的熱望免於熄滅,意志不淪於沮哀,精神不因而頹唐;如果你不這樣做,遲早,貴財也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的,到了那時,豈非生不如死?固然如今他惡疾隱種,安危未蔔,但至少他已有了活著的指望及樂趣,達成了他的心願與理想,就算將來真個救不回吧,那樣的死也強似鬱鬱以終……」 宮笠苦笑道:「但實際上也等於我造成了現在的艱辛情態!」 搖搖頭,廖沖道:「活了這好幾十年,別的沒學到什麼,但是非好歹我還分辨得出,老弟,我不怪你,相反的,我還很感激你,來這人間世上跑一趟,就該留下點什麼有意義的事物,不論是看得見看不見的;貴財孤苦半生,除了我這老頭子的關愛以外,他任什麼也沒有,如今,他可能會獲得一個女人的情感與憐惜,可能會得著另一顆心,這很夠了。總不冤他活著一場,有許多人窮一生之時,猶攀不著這麼一點呢……」 宮笠眉心打著結,陰幽的道:「不管怎麼說法,一條生命的延續與否總是現實問題,也不能為了某些理論上的藉口免于良心上的不安,廖兄,我們要盡力!」 廖沖愁眉苦臉的道:「這還用說?如果可以用我這條老命去頂替我都不會猶豫,我活得夠本了,孩子卻正該享受他的大好時光……」 淩濮插口道:「頭兒,光在這裡長籲短歎是治不好病的;不是說『兒虎山』極頂上『黃池』的一種『蛇藕』生服之後可以醫治這種怪疾麼?為什麼不去想法子採擷呢?」 宮笠沉重的道:「『兒虎山』極頂『黃池』,只是有這種異物生長,但卻不一定找得著,即使在『黃池』附近,這種『蛇藕』也非常稀少,覓之極難,又多生在陰濕黝暗的所在,益加增高了尋找的困難;舉一個例子你便知道。『兒虎山』乃在苗疆,但苗疆當地患此『血癩』惡疾的病人,仍然十有九不治,如果那『蛇藕』易得,也就不會死這麼多人了……」 廖沖灰心的道:「不錯,假設能夠不費事就找到這種藥材,老黃還會治不好他的外甥女?憑他家當這麼富厚都束手無策,我們光想白手撈魚,就更難了!」 宮笠搖頭道:「這卻不能如此打譬,廖兄,記得我已說過,財富並非唯一解決困難的方式,往往憑人緣、名望、關係、運氣,可以獲得更佳的效果;你該清楚,有許多我們辦得到的事,黃恕言卻只有乾瞪眼的份!」 廖沖歎著氣道:「話是有道理,但在找藥治病這方面,我們並不比老黃更有妙頭卻是事實!」 淩濮又插口道:「對了,頭兒,你不是和好幾個道上素負盛名的歧黃高手頗有交情麼?為什麼不試試找他們?」 宮笠道:「我早已想到這一點了;但實際上怕亦是徒然,因為其中二位——『小扁鵲』鄭景、『草堂藥師』衛雙經在多年以前就曾和我談論過這個怪病,他們兩人也表示過除了『蛇藕』與『過人』兩種法子外,並無其他治療途徑;『壺公』谷長春則遊蹤不定,天涯飄泊,最近的一次還是四年前遇見他,迄今卻不知又到了何處,連點消息也沒聽到,若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實是一樁冒險的事。」 淩濮道:「那麼,可不直上『兒虎山』頂之『黃池』去碰碰運氣?」 宮笠沉緩的道:「『兒虎山』座落苗疆,距此之遙遙天之一方,而且即使到了那裡,能否找到這種『蛇藕』,也毫無把握可言,但若實在無法可想,也只有選擇這一條路了!」 廖沖無精打采的道:「屆時,我老漢就是走他娘一遭吧,也看貴財這小兔崽子的造化了!」 宮笠道:「以前我在苗疆待過一陣子,對當地的風土人情也較熟悉,我看,還是我自己跑一趟比較合適些。」 廖沖道:「乾脆,我們一起去,叫貴財也跟著,萬幸找到那玩意,便讓他當場吃下去,也免得往來奔波耗費時日…」 宮笠道:「找著『蛇藕』,也得搗碎之一分四十九次服用,數約十斤,並不是一次吃下就好得了人的!」 搔搔腦袋,廖沖道:「貴財的病徵尚未現,時間上應該不成問題。」 宮笠頷首道:「至少還有一年的期限,貴財誠摯厚篤,不是折壽之像,一年的時光變化很大,說不定另有遇合,化險為夷。」 廖沖笑得不大起勁的道:「但願是這樣的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道:「你們也該合合眼歇會了,我出去走走,溜溜腿,散散心。」 宮笠笑笑,道:「廖兄,你約莫是去後面等候你的寶貝徒弟聽好消息吧?」 廖沖坦然道:「正有這個意思,老實說,對這件事,我比他自己還要著急。」 宮笠道:「你的心情我可能體會,這件事,若有任何可喜的結果,都是得之不易的。」 又歎了口氣,廖沖道:「可不是?等於拿命去換的啊!」 廖沖出了門,宮笠和淩濮也沒說上幾句話,就各自歇著;天早已大亮,睡上一場安穩覺是難了,但好歹合合眼打個噸,也能恢復些乏倦,這一夜,委實夠勞累的… 比他們預料中的要快,就在他們挫敗潘光祖等這幹人的第十天午前,「金牛頭府」方面已經有了反應,而這反應更是火爆的! 「金牛頭府」的反應便是顯示了他的力量——絕非意在恫嚇而是打算使用的力量;來人約兩百餘名左右,一式黃衣黃袍的彪形大漢,由「金牛頭府」的二當家「獨目夜叉」刑四娘率領,五當家「大勾牛」常陰隨伴,四名「飛雲子」也到齊了,「老閻君」固彪、「渡霜無痕」冷長輝、「沒影子」寶泉和「怒牛」邵大峰,另外兩名「右角郎」亦在隊中,除了「金牛頭府」這些轄內直屬的好手之外,尚有三個不在於他們組合之內的神秘人物出現,就這樣,堂而皇之,威勢淩人的排開陣仗在那「王鼎山莊」的大門外! 這一次,「金牛頭府」的人馬毫不掩隱的展現了他們的標記——在黃巾陪襯下,人人頭上戴著一具軟皮嵌以彎翹銅鈴的怪異牛皮盔,皮盔是黑色的,圓頂,扣至耳邊,黃巾輕飄盔下,銅角閃閃生著光,看上去,煞氣森森,威猛壯盛中更帶粗擴膘之慨,果真是一群來自海上的強霸! 「玉鼎山莊」的朋友們,上自總教頭段威,下至每個壯丁,幾曾見過這樣殺氣騰騰,威風凜凜的陣勢?不但那些壯了們早變了顏色,連段威以次的各個教頭也都有些手足失措難以把持了。 莊門是早就關閉得嚴絲合縫的了,高大的青石圍牆之後亦已支起了橫架,一干壯丁張弓搭箭,舉槍豎刀,如臨大敵般惴惴戒備著,八名教頭也分散四周押著陣角,但是,諸位教頭的尊容,卻和他們的手下一樣黃中泛白,惶惶不安。 靠著門右邊的橫架上,站著宮笠、淩濮、廖沖師徒,以及黃恕言;除了黃恕言之外,其他四個人表情都是極端平靜深沉的,眼前的情勢固然驚險,但卻唬不住他們,他們經過太多比這更惡劣更吃重的場合。 黃怨言也是全付披掛,一身勁裝,只手合握兩栖「錘角錘」,模樣挺英武,有幾分老當益壯的氣勢,只是神情不怎麼好看,愁眉苦臉,怔怔忡忡的,就差沒歎出一口氣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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