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宮笠笑笑道:「什麼資格的人都可以參加比試麼?譬如說,身罹殘疾者,神智暈惜者,出身不正者,年齡太大或太小的人等!……」

  哈哈一笑,蒜頭鼻子指著告示道:「關於這一層,自然上面也規定了,但凡參加比試的人,必須身體健全,神智清楚,未生暗疾,且年在四十以下才行,至於出身正與不正,呵呵,那就難以分說了呀…這位大哥,道上不是有這麼兩句話麼?『英雄不問出處,好壞休究根由』,一旦飛上枝頭成了鳳凰,誰還管他過去?再說,出身正的人,不一定心腸好,出身不正的人,也不一定心腸就壞呀?這得看將來的造化,不是光憑過去的境遇哩。」

  看了對方一眼,宮笠道:「你倒很會說話。」

  蒜頭鼻子笑道:「過獎了,你這位大哥,其實這次我們老莊主決定比武招親這件大事的時候,即便向我們說了不少話,老莊主還講過,一個人嘛,對品德的看法及標準總不太一樣,要求也有高低,若能招到一位品德好的女婿自是最佳,否則,也就只有用後天的虔誠去感化他了,這裡頭也得看我們大小姐的命運及緣份……」

  宮笠不以為然的道:「說是這麼說,但如果你們莊主真弄了個德行不修的仁兄進門,恐怕再要感化他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了。」

  蒜頭鼻子忙道:「大概還不致於這麼倒運吧!」

  搖搖頭,宮笠沒有說話,他下意識的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荒唐及魯莽,但他卻不願再表示什麼,人家的事,他犯得著操什麼心?況且,事情已經開始了,想轉達點意見也嫌遲啦。

  大門裡外,穿著灰衣及各色各式裝飾的人們進進出出,來來去去的熱鬧非凡,笑語喧嘩聲,叫嚷嘈囂中,幾乎將人的耳全搞痛了,進門後,有一張方桌擺在那裡,一個師爺模樣的乾瘦中年人,蹺著二郎腿在桌後坐著,他面前攤開一本絹冊,上面業已密密麻麻的寫了不少人名,桌側,兩名灰衣漢子左右侍立,顯得興趣高昂的正在相對談笑著。

  門裡迎面便是一片闊幅極大的廣場,大麻石鋪成的地面,長寬何止五十丈方圓,廣場中間,早已搭好一方擂臺,擂臺是用合抱粗的原杉為架,以鋼絲纏結,巨釘釘牢,十分穩固的以十二根木樁嵌進地面,檯面下一層是用兒臂粗細的檜木幹排鋪,上一層便鋪設著平整的木板,台頂尚張著粗厚布的遮陽篷,擂臺正面,懸掛一條紅色橫扯的布招——「比武招親」四個金紙剪的金字,閃閃生光,台下便並排著百多張座椅,兩側有扶梯通向並沒有欄幹的擂臺,甚至連台後的擔兜都準備好了,一個蓄著八字鬍的肥白胖子便坐在擔兜旁,與幾名手執藥箱的仁兄聊天,看情形,這是專為那些敗陣受傷的不幸者所特備的,白胖子大約是個大夫,那幾個漢子則必屬抬架擔兜的人手無疑了!

  擂臺之後,嗯,即是一座恢宏矗立的前廳,廳屋後面,便是重疊連綿的樓閣屋宇。

  對於「王鼎山莊」,宮笠以前也有個耳聞,他知道這山莊的主人黃恕言也是昔日武林中一位響噹噹的人物,但他業已在十年前退出江湖,聽說此人資財頗豐,算是個富翁,可是他的「王鼎山莊」在兩道上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名氣,給人的印象也就只是一處當年的武林好手歸隱後所建造的莊院而已,當然,這也難怪,一個不想再在江湖上打滾的人,既已退出此道,他又怎會在江湖上爭什麼名氣呢?可是宮笠不解的是,黃恕言既然已經退隱了,如今他卻又搞這一套「比武招親」的把戲幹什麼呢?他招引了這批武林人物前來,不等於再度和他們拉上關係,這樣豈非與他當年退出江湖的旨意相違背麼?

  下了馬,宮笠正四處閑眺,蒜頭鼻子已搶上一步,笑著伸手向側:「這位大哥,請,請登個記,留個名。」

  宮笠轉頭一看,那方桌後的師爺已笑容可掬的頷首道:「英雄貴姓大名?哪裡人氏?相煩賜告,兄弟也好留個底…」

  淡淡一笑,宮笠道:「我只是來瞧瞧熱鬧的,無意應試,先生,還是免了罷!」

  那師爺征了怔,遲疑的道:「這…」

  宮笠口氣卻堅決的道:「若是不行,我們可以轉頭離開!」

  師爺忙陪笑道:「言重,言重了,既來寒莊,俱屬嘉賓,兄弟怎敢怠慢貴客?好,好,不用留名好—…。不用留名。」

  宮笠靜靜的道:「得罪了。」

  說著,他與淩濮都將坐騎交予陪來之人,然後,他們悠閒的踱向廣場一邊,淩濮四處一看,笑笑道:「還蠻熱鬧呢,頭兒。」

  宮笠低聲道:「我奇怪黃恕言以一個不論江湖是非的人,卻突然搞起什麼『比武招親』來,又引至這一群良分不齊,三山五嶽的朋友,更將自己女兒的終身大事寄在這一個可能全不瞭解的陌生者身上,這似乎是件十分離譜又荒謬的事情。」

  點點頭,淩濮道:「我也這樣懷疑,莫非他骨子裡另有文章?」

  宮笠皺眉道:「很可能,這『比武招親』的後面,是不是還隱藏著其他動機?有我們所不知道的問題潛伏著?」

  淩濮忽然笑道:「我們不參加比試,頭兒,管他這麼多做什麼?任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膏藥,也只是姓黃的自己的事,和我們三竿子也撈不著邊。」

  宮笠道:「這件事倒令我想起一件故事來了,真胡鬧。」

  淩濮問道:「什麼故事?頭兒。」

  宮笠潤潤唇,道:「王寶釧和薛平貴的故事。」

  哈哈一笑,淩濮道:「在彩樓上丟繡球招親的那一段?」

  點點頭,宮笠道:「不錯。」

  淩濮笑道:「恐怕連王寶釧都想不到這繡球一擲,竟會叫當時哪一貧如洗,幾淪為乞丐的薛平貴撈到,他居相位的爹爹,也就更料不到啦。」

  說著,他又低聲道:「那段故事可真有點傳奇性的荒唐,和眼前這黃大莊主比武招親的把戲,委實差不多,有點叫人不敢苟同。」

  宮笠平緩的道:「我替黃怨言提心,如果他也弄了個當初『薛平貴』似的女婿,是不是也會和那故事裡的王相國一樣的反悔?」

  淩濮笑道:「至少,這要比那段故事的內容稍強一點,姓黃的還得經過比試挑揀一番。」

  宮笠哼了哼道:「一個功力好的人,並不一定什麼都好!」

  淩濮想了想,道:「頭兒,會不會他們早已內定了,所謂『比武招親』只是個幌子?」

  搖搖頭,宮笠道:「不然,如已內定,何必多此一舉?

  沒有這個道理,黃恕言必有其不為人道的隱衷。」

  淩濮道:「但是,有什麼隱衷呢?」

  目光投向擂臺,宮笠道:「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頓了頓,他又道:「他似是非常殷勤的希望很多人來參與他這場盛事,他也似是急切要找到一個真有點本領的人。」

  淩濮道:「當然,參加比試的人越多,他越可廣為挑選,而且回應的人太少,也撐不起場面來……這……可能黃老頭子退隱太久了,又想東山再起,拉幾個硬把子做班底,這才搞出這番名堂……」

  宮笠道:「這理由太牽強,而且不太可能。」

  淩濮有些不服的道:「怎麼不可能呢?」

  宮笠道:「你不明白一個退出江湖人的心裡,他既已對那種生活厭倦了,除非受了甚大的刺激,便很少有再跳回來的,而且,再回來又能有什麼作為呢?年華老大,人事全非,也不適合去爭強鬥勝了,如果沒有一個目的及原因,不會有人單為了想再逞威風,便由退隱的生活中再回到原來的環境,黃恕言是白道中人,退出武林即是不問是非,避免麻煩了,他並不像黑道的朋友那樣,靠這一行吃飯也靠這一行積名積財,他沒有再踏入泥沼的必要——換句話說,他不該有今天的措施,除非他另外有什麼問題……」

  一仰頭,他又道:「選女婿有很多方法,很多正當的條件,不必像這樣的拐扭,詭異及冒險。」

  沉思著,淩濮道:「說得也是,頭兒。」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