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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第二十七章 泰山石敢當

  整整有一個月了,毒魄蟄伏著沒有繼續行動,主要的原因是在養傷,其次,也是為了暫避風頭,這一個月裡「鬼王旗」上下無不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他們像發了瘋、發了狂一樣緹騎四出,派遣大批人馬沿著方圓百里的地面搜尋兇手,也難怪他們如此激憤惱恨,到底,組合中的某個單位忽然全數消失,只剩下一片狼藉殘屍,這樣的慘況,亦委實令人不易承受,而下手搏殺的正主是誰、動機為何?結果尚落於臆測之間,「鬼王旗」向來自恃強大,氣焰甚高,猛古丁挨了這記悶棍,怎生受得?其反應劇烈,甚至稍帶莽撞,就無足為奇了。

  儘管外面風風雨雨,淒淒惶惶,毒魄和南宮羽安居在「黃麻坡」春花的大茶館後屋裡,卻十分的悠閒愜意,「鬼王旗」的人馬施雷霆搜索,疾厲追拿,幾乎抄翻了三寸地皮,但他們做夢也夢不到他們想要報復的對象便近在咫尺,正消消停停的躺在他們自己的小窩內享受著呢。

  苦的是馮德恩,三天兩頭東奔西跑,聽到風聲馬上就得隨隊行動,雖然他明知那些消息不確,也只好裝模做樣跟著瞎忙活,有時還得慷慨激昂的發表一些連自家也莫名其妙的言論與揣測,這段日子,可真夠嗆了。

  毒魄的傷勢說輕不輕,說重亦不算重,最厲害的是右胸挨上的那一爪,幸虧他當時躲避得宜,爪指尖端只是入肉穿肌,便頂在胸骨之外,並未波及肺臟,嚴格而論,僅屬外傷,肩腿處的傷痕尤輕,在馮德恩準備的上好金創藥抹敷之下,連郎中都不必請,已是日有起色,痊癒可期。

  現在,天剛入黑,晚雪又飄了起來。

  屋中那只紫銅火盆早生起熊熊炭火,極旺的火苗映得滿室皆紅,溫暖如春,毒魄僅著一身夾衫,已覺得有些懊熱了。

  南宮羽坐在炕榻上正聚精會神的研看一本棋譜,邊看邊手指點劃,好像在同那一個無形的棋士對奕著似的,興致不淺。

  在屋裡仍可隱約聽到、或感覺到屋外落雪的聲息,幽幽沙沙的,別有一股韻味,當然,他們也聽到了此時響起的敲門聲。

  南宮羽放下棋譜,雙腳沾地,仍保持高度警惕的沉聲問道:「哪一位?」

  門外傳來馮德恩的聲音:「是我,老馮。」

  馮德恩已經有兩天沒回來了,南宮羽趕忙走上前去將門啟開,邊笑呵呵的道:「稀客、稀客,真是稀客……」

  揮拂著滿身的雪花,馮德恩面帶倦容的走進屋裡,他反手掩門,先招呼過毒魄,才苦笑著道:「再像這樣勞碌下去,可不真個成了稀客了?唉,那一群瘋子!」

  拉著馮德恩的手坐向炕榻,南宮羽向他細細端詳了片刻,始搖頭道:「就這兩麼天,你已瘦了一圈啦,而且形容惟淬,不大精神,怎麼著,他們還在那裡捕風捉影,盲目衝撞?」

  馮德恩用力搓揉雙手,歎一口氣:「個把月了,就沒有一夭鬆散過,堂口內外,真叫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種杯弓蛇影的日子,再要耗下去,人就不瘋也瘋了!」

  南宮羽笑道:「你只當看戲就成,一本帳都在你肚皮裡,有什麼好犯愁的?」

  馮德恩道:「苦就苦在這裡,南宮兄,明明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卻要裝做全然不知,跟著大夥起哄,隨同他們四處奔走,偶而還得表一番慷慨激昂,三貞九烈,兄弟們是一層負擔,我可是雙重負擔,時時自我警惕,刻刻不忘文飾,提心吊膽的,就怕露了破綻……」

  南宮羽慎重的道:「你可千萬得謹慎,老馮,決不能顯露絲毫痕跡,否則,我哥倆失風姑不足借,你這條性命就篤定難保了!」

  坐在竹椅上的毒魄閑閑的問:「馮兄,你是不是已經預感到有什麼危機存在?或者,某些不利的徵兆已隱約出現?」

  馮德恩忙道:「沒有,對這個問題,我一向非常注意,到目前為止,還不見任何端倪,毒兄寬懷,此乃性命交關之事,我自會小心……」

  說到這裡,他又關懷的問:「毒兄的傷勢,大概已無礙了吧?」

  毒魄道:「差不多痊癒十之八九啦,我打算再歇息幾天,就可以出門辦事了。」

  怔了怔,馮德恩道:「辦事,毒兄還有什麼事要辦?」

  在竹椅上伸展了一下四肢,毒魄笑道:「『鬼王旗』的事,馮兄,你該不會以為我就到此為止了吧?」

  不禁倒吸了口涼氣,馮德恩的舌頭都有點發直了:「你是說,呃,毒兄,這幾天裡,你還要再向『鬼王旗』開刀?」

  毒魄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你別忘了,我們才收拾了他們一個『玄幽座』,大半個『豹房』,可供下手的物件還多得很哩!」

  抹去額頭上滲出的汗水,馮德恩期期艾艾的道:「呃…這……毒兄,是不是,呃,太急切了點?」

  南宮羽也插口道:「毒魄,你可曾考慮到,現下正在風頭上?人家防範得緊,何苦端挑這個節骨眼去冒險?」

  毒魄淡淡的道:「也不見得是冒險,他們可能料不到在這種緊鑼密鼓、兵戈森嚴的時刻,我們仍有膽量去下手,狄用疆或許認為早把我們嚇跑了!」

  南宮羽哼了哼:「在出了這許多紕漏之後,我看狄用疆不會這麼以為;毒魄,以你的報復手段而言,像是個嚇得跑的人麼?姓狄的不是白癡,他必然認定了你決不共存的心志!」

  馮德恩賠笑道:「這倒是事實,我們大掌旗在人前人後都再三說過,他說毒兄和南宮兄乃屬死敵,不分存亡糾葛斷不會了……」

  毒魄沉默了片刻,聲音低鬱的道:「事情已經拖延太久,不該再遲滯下去了……仇恨是一種極其痛苦的煎熬。如果能夠早一天求得解脫,你們為什麼要阻止我?」

  馮德恩鼓起勇氣道:「毒兄,恕我大膽直言——殺了這麼多人,難道就未能解你心頭之恨?」

  苦澀的一笑,毒魄道:「其中道理,我曾給你說過,何況,至少罪魁禍首都還逍遙在懲罰之外,要叫飛星瞑目於九泉之下,只做到這個地步是不夠的,我非常瞭解飛星,她絕對不願意我就此罷手……」

  馮德恩喃喃的道:「該死的崔秀……」

  毒魄毫無表情的道:「該死的不止是崔秀,還有商鼇,還有狄用疆,還有每一個與『鬼王旗』有牽連的人,他們都是些披著人皮的豺狼虎豹,他們沒有理由再活下去!」

  忽的打了個冷顫,馮德恩面色蒼白的道:「看來,毒兄心中這個結是解不開了……」

  毒魄道,

  「不,解得開,當『鬼王旗』飛灰煙滅、土崩魚爛之後,或者當我幻做冤魂厲鬼之時,這個結就解開了,除此之外,再無休止!」

  南宮羽暗中向馮德恩使了個眼色,平心靜氣的道:「老馮,你用不著再勸了,這不是拿言詞可以解決的事,毒魄的痛苦,只有他能深切感受,我們做兄弟、做朋友的,但能從旁幫忙,儘早為他完成心願,便算是功德一件了。」

  馮德恩沉重的道:「我明白,南宮兄,而且我們也正在這麼做。」

  南宮羽似是想起了一樁什麼事,問道:「對了,那『癩蛇』崔秀,如今的狀況如何?」

  乾咳一聲,馮德恩道:「為了避嫌,我不好對他特別注意,根據夥計們的說法,他現在可老實了,整天整日窩在窯口裡不露頭,大家也都知道他是二位的首號狙殺物件,看到他,活脫帶著三分鬼氣;旗王交待,要姓崔的儘量少亮相,表面上是回護著他,依我猜想,有可能利用姓崔的再當一次誘餌……」

  南宮羽道:「這幾次發生的事,狄用疆已確信是我們幹的?」

  馮德恩頷首道:「經過再三分析判斷,他們實在找不出其他如此斬盡殺絕又手段高強的仇家,雖然尚無直接佐證,照情況來看,差不多已可確定是兩位的傑作了。」

  南宮羽罵道:「可見這些王八蛋的腦子裡還不全是些豆腐渣,他們倒猜得准哩。」

  毒魄接過去道:「只有三歲孩子才猜不准,而他們的麻煩不在於臆測誰是兇手,最重要的問題乃是如何做到主動、搶制先機,若他們辦不到這一點,我們就有福了。」

  馮德恩神色微顯尷尬的道:「堂口裡不是沒有商議過這些問題,正好相反,業已反覆合計過許多次了,但事實上有我夾在暗處臥底,向兩位元私傳消息,『鬼王旗』的一行一動,兩位皆瞭若指掌,他們又如何去採取主動、搶制先機?」

  呵呵一笑,南宮羽道:「說得也是,說得也是,如此,則我們哥倆果真有福了。」

  毒魄道:「馮兄,往後還得多指望你,你的心情我也明白,好歹,請勉力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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