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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第二十一章 後浪推前浪

  盛庸目不斜視,談笑自如:「嗯,架勢不錯,這種陣仗,正適合以眾淩寡,以多吃少,看來各位已經相當熟練了。」

  屠長青一聲不吭,趁著盛庸說話的當口,兜頭一刀斬落,刀芒飛閃,宛著一條流星的曳尾。

  隨著屠長青的動作,許榮貼地竄進,手中一對又尖又細的「分水刺」劃過兩溜冷焰,一紮敵人腰脅,一取對方下腹,盛庸身形倒挫,人已轉至屠長青背後,他似乎還有餘暇挑揀了一下,才左掌拍出,「哢嚓」一聲悶響傳揚,可憐屠長青右臂立時脫臼,「鏘鋃鋃」金鐵撞碰之音入耳,聯手上的傢伙也掉落地下。

  這時,單剩了一個許榮,一個頭頂帶著血痕的許榮,姓許的又一次呆若木雞般愣在當地,手足無措,不曉得自己該怎麼反應才好。

  右臂脫臼的屠長青,業已痛得滿額汗水淋漓,喘息如牛,臉上那只大鼻子都扯歪了,他用失去手掌的左肘抬著右臂,連腰杆也挺不直啦。

  嘴裡輕輕「嘖」了兩聲,盛庸擺出一副悲天憐人的模樣,連連搖頭歎氣:「唉,這是何苦,這真個又是何苦?屠當家,為了幾文小錢,犯得上如此流血捨命?眼瞅著已經躺下一員,傷了兩個,拿這麼慘重的犧牲,猶且替換不了那必然的結果,各位的所行所為,豈非過於不值?」

  屠長青鐵青著一張馬臉,呼吸急促:「姓盛的,你也用不著說這些風涼話,算你狠,算你毒,我們技不如人,栽了筋斗,只能怪時乖運背、流年不利,沒有福份發這票橫財,流血賠命,我們認了!」

  盛庸和顏悅色的道:「事情落得這步田地,亦怪不了老朽我,我可是仁盡義至啦,好言相求,各位愣是不聽,逼到動上手,你們才算認命,這等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行事心態,實在令人遺憾……」

  自牙縫中「噝噝」吸氣,屠長青忍痛挪開身子,神情沮喪的道,

  「現銀子和金銀子都在車上,換個手,你就自個兒充車把式吧……」

  盛庸笑呵呵的道:「好、好,這才叫光棍,這才叫落檻,不過,屠當家,你大概還忘了一樣東西吧?」

  屠長青陰著面孔吆喝:「許榮,來把我懷裡的荷包拿出來,輸了仗,就任什麼也別想留了!」

  趑趑趄趄直到屠長青身邊,許榮的德性如喪考妣:「說倒楣,頭兒,我們也真是倒楣透了頂,前些日,剛吃了人家端了鍋,將到口的肥肉搶了去,更賠進一個賈釗,事情沒過去幾天,竟又陰差陽錯碰上相同的把戲,這一遭,金子銀子全泡湯不說,方威的老命亦墊了底,頭兒,我看這碗飯是吃不下去啦……」

  屠長青怒道:「少他娘窮羅嘯,還不趕快把荷包拿給人家?」

  許榮伸手到屠長青懷裡摸索了一會,取出那只尚未曾放溫熱的錦繡荷包,走前幾步,遞向盛庸,盛庸接過來先查過,笑容可掬的塞進自己腰板帶裡,他頓了頓手上的長竿,略略欠身、

  「二位,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本來呢,打算相送二位一程,想想卻又不怎麼方便,所以,呃,只有勞動二位尊足辛苦辛苦,好在路不長,一時三刻,也便到頭啦,」

  屠長青毫無表情的道:「你請吧,我們自己會走。」

  盛庸跨上車座,扭頭一笑:「今天的事,最好不要張揚出去,否則,我們面子上都不好看。」

  屠長青沒有吭聲,只用左時托著右臂,把一口牙挫得「咯」「咯」生響。

  於是,盛庸嘴裡發出「得兒」一聲叫,權將長竿當馬鞭,熟悉的操韁揮竿,催動牲口拖車啟行。

  就在輪子甫始向前轉動的須臾,驟聞衣袂振風之聲傳來,兩條人影,分別從篷車左右飛越而過,適巧便落到拖車的馬頭之前。

  不錯,他們正是毒魄與南宮羽。

  異變突起,盛庸卻毫不驚慌,他從容的勒住韁繩,眯上雙眼,仔細打量攔在馬頭前面的兩個不速之客,甚至圓臉上笑顏不改。

  比盛庸更為吃驚的卻是屠長青同他的夥計許榮,他們驀見毒魄與南宮羽出現,簡直就和白日裡撞上惡鬼一樣,雙雙往後倒退,四隻眼珠幾乎鼓出了眼眶——天啊,這不是陰魂不散是什麼!

  南宮羽倒提槍囊,首先沖著車座上的盛庸齜牙一笑,溫文爾雅的道:「前輩請了,素仰『鈞月叟』有竿鉤月,出神入化,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響,名副其實,其實更勝,前輩威風,令入懾服之至——」

  盛庸俯視著南宮羽,笑嘻嘻的道:「不敢當,不敢當,如此謬譽,我老頭子還真是承當不起,呃,老弟你,不知該怎麼個你呼?」

  南宮羽道:「後生未學南宮羽。」

  長長「哦」了一聲,盛庸頷首道:「『七巧槍』?」

  南宮羽笑道:「人是庸材,槍亦不巧,倒叫前輩見笑了。」

  盛庸撚了撚自己的花白鬍子,搖頭道:「南宮老弟,你在此時此地,猛古了冒了出來,只怕老朽笑不動啦;另外,你身邊這一位,是否也可以替我老頭子引見引見?」

  南官羽道:「他是毒魄,我的老伴當。」

  眉頭立時擰了起來,盛庸道:「毒魄?毒一刀毒魄?」

  南宮羽道:「正是他,前輩多年不出江湖,未曾料到還曉得我們這等不入流的角兒……」

  盛庸笑得有點泛苦:「二位成名甚早,當年我在吃雜八地的時候,二位亦已走南闖北,揚名立萬了,老朽我除了癡長幾歲,其他可不敢托大——」

  南宮羽微笑道:「前輩客氣。」

  乾咳一聲,盛庸開始接觸到他最不願提的一個問題:「呃,二位大駕突現,攔在馬頭之前,不知可是有什麼見教?」

  南宮羽神態安祥的道:「前輩言重了,見教不敢當,僅僅有點小事,要求前輩周全。」

  盛庸暗懷鬼胎,強笑道:「有什麼事,但說無妨,如果老朽做得到,自當聊盡心力——」

  南宮羽緩緩的道:「前輩也清楚,近些年來,道上討生活是越發難了,我們哥倆不敢奢求前輩自掏腰包相接濟,只請前輩慷一次他人之慨,把車上和身上的東西轉轉手,即已感激不盡。」

  歎一口氣,盛庸喃喃的道:「早知道就是這一碼事——」

  南宮羽接著道:「前輩莫非不允?」

  盛庸故作大度的道:「南宮老弟,江湖財,江湖散,見者有份,說吧,二位想要多少?」

  南宮羽皮笑肉不動的伸出一隻巴掌,反復比了三次,又變巴掌為一指,往上頂了頂,再五指撮攏,作心形荷包狀——所有的手式,完全跟盛庸向屠長青演的相同,只不過,角色互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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