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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南宮羽笑眯眯的道:「你這樣越俎代皰,廖老麼八成會不高興,你便不怕替你們麼哥誤了事?」

  毛坤大喝一聲:「好個巧嘴俐舌,挑撥離間的王八蛋,老子先做了你,再向麼哥回話——」

  不等南宮羽表示什麼,木屋內已傳出一個沙啞的音調——

  儘管聲音暗啞,卻頗富權威:「不准胡鬧,毛坤,且待我來看看這兩位相好的。」

  毛坤一臉的不高興,悶著聲讓開兩步,又「呸」的向地下吐了口唾沫。

  木屋裡走出四個人來,領頭的一位,長得瘦小枯乾,滿頭亂髮,面孔焦黃起皺,一副要死不活的德性,但氣勢挺足:「大傢伙一旁站著,別他娘毛毛躁躁的沉不住氣,沒得叫好朋友瞧我們場面見少了,只來兩個熊人就驚得雞飛狗跳!」

  說著,他睜起一雙三角眼上下打量了南宮羽一陣,又端詳過毒魄,始慢騰騰的道:「是二位找我廖老麼?」

  南宮羽微微欠身。

  和顏悅色的道:「不敢,正是我們要來求見。」

  廖老麼仰高面孔。

  大喇喇的道:「有什麼事?」

  南宮羽彬彬有劄的道:「麼哥在『黃沙灘』的威名,我哥倆可謂仰慕已久,今日冒昧前來,一則是向麼哥致意,二則麼,也請麼哥看在同為江湖一脈的份上,賞碗飯吃——」

  哇哇一聲怪笑。

  廖老麼神態詭異的道:「賞碗飯吃?也罷,先不說我們這一群苦哈哈早已三餐不繼,自顧不暇,還不知去哪裡打野食,你倒說說看,這個飯待怎麼個『賞』法?」

  南宮羽的表情相當懇切,就像在和一個老朋友詳盡又開誠佈公的剖析某一樣事:「麼哥也大自謙了,憑麼哥你的身份地位、人望關係,何來『三餐不繼』、『自顧不暇』之言?如果連麼哥你都混成這等光景,那我們哥倆豈不早就餓死啦!儘管麼哥你客氣,我們亦不敢有逾越的要求,以免使麼哥為難,我們要麻煩麼哥的事很簡單,只要麼哥一點頭,就算成全我們了。」

  廖老麼陰著面孔道:「說吧,要我點什麼頭?」

  南宮羽笑得越發可愛了:「『東關城』西『萬芳油坊』的劉老東家,不是有一對質地上好的『碧玉鴛鴦,擱在麼哥你這裡麼?那玩意挺值個價錢,麼哥你一共就這幾個人,也用不了那許多,何不點點頭,賞給我哥倆拿去過日子,讓我們在衣暖食飽之餘,同沐你麼哥的恩德?」

  先是一愣。

  廖老麼隨即勃然大怒:「我操他奶奶的,這算什麼熊話?大爺們辛辛苦苦到手的寶物,你兩個鬼頭蛤蟆臉居然想來分一杯羹?這不是虎嘴搶食是什麼?黑吃黑吃到我廖老麼頭上,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南宮羽心平氣和的道:「麼哥,你先別動怒呀!說『黑吃黑』有多難聽?我們也決沒有這個意思,江湖一把傘,遮陰又遮寒,總不能光胖了你,瘦了我們吧!叉道是紅花綠葉,木屬同枝,你就忍心叫這同枝同源混不下去?」

  廖老麼瞪起一雙三角眼。

  咬牙切齒的道:「少他娘給我來這一套,嘴上說得天官賜福,其實你們心裡打的是什麼鬼主意以為老子不知道?我廖某人成天打雁,莫不成還能叫雁啄了眼去?我搶人,你們倒想來搶我,真他娘的豁了邊啦!大水直灌龍王廟,有這個說法?」

  站在一邊的「紅蠍子」毛坤趁機吆喝:「我就知道這兩個狗頭不是好路數,麼哥,咱們還等什麼?做翻了算數!」

  廖老麼身旁一個黑大胖子先打鼻孔裡哼了兩聲,嗓調濁沉的道:「麼哥,這兩個人的來路我們還不清楚,少不得要盤盤他們的道。」

  眼珠子一翻,廖老麼斜睬著南宮羽。

  火辣辣的道:「你聽到我老夥計胖黑曹欽的話啦?扯淡扯了這一陣,二位相好的竟連個底都沒露,既敢上線開扒,總不作興耍他娘的孬種吧?」

  南宮羽似是十分抱歉的道:「麼哥見諒,只顧著求麼哥賞飯,一時倒忘記向麼哥提姓報名了;先說我吧!我複姓南宮,單字一個羽,我這伴當的姓氏更怪,他姓毒,嘿嘿,毒藥的毒,狠毒的毒,也是單名一個魄字,魄麼,就是魂魄的那個魄……」

  廖老麼嘴裡念叨著這幾個字,一面加以組合:「甫宮……南宮羽,毒藥的毒,魂魄的魄,呃,毒魄,南宮羽,毒魄……」

  突然間,他往後猛退兩步,瞪著眼、張開嘴,模樣就像真的吞下了一口毒藥:「毒魄?『毒一刀』毒魄?」

  毒魄沒有出聲。

  從來到這裡,雙方朝面到如今,他一直就沒有出過聲。

  眼睛盯向南宮羽,這位打家劫舍的「棒老二」頭子又憋著聲道:「你是,呃,『七巧槍』南宮羽?」

  南宮羽哈了哈腰:「一對上不得台盤的貨,倒叫麼哥見笑了……」

  深深吸一口氣,廖老麼強自鎮定,卻再也提不起那股子張狂勁道來了:「真沒想到……竟是你們二位駕臨,南宮……呢,老兄,你同毒老大全是道上響叮噹的大人物,要發財,哪裡不好去?沖著我們這群苦哈哈窮攪和,又能榨出多少油水來?大家都在混世面,二位好歹得替我們兄弟留一步退路……」

  南宮羽笑道:「麼哥說笑了,各位於的是無本生意,吃孫喝孫不惜孫,左手來,右手去,不損半文底鈿,一切花用,自有些老凱供應,這種日子,過得既輕鬆、又逍遙,談得上什麼苦?要說苦,我們哥倆才叫苦哩。」

  廖老麼放低姿態道:「南宮老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是我們不識抬舉,實在是另有苦衷,你看看,裡外十來口人,個個又是牛高馬大,開門七件事,哪樁不要錢?從大早一睜眼就得動腦筋填肚皮,如今買賣更不好做,經常張羅半天,卻弄不到幾文進帳……二位老兄儘管別處發財,我們這裡,務請抬抬手,放一馬……」

  南宮羽搖頭道:「麼哥,『萬芳油坊』的劉老東家,你又何曾放過人家一馬,橫豎不是你的東西,不過轉過手,犯得著這麼心疼?」

  廖老麼固然心裡有火,仍舊努力按捺:「話不是這麼說,南宮老兄,東西雖不是我們自家的,卻也費了一番辛苦才到手,大夥要活命,靠的就是『水子』進出,假如樣樣轉手讓人,我們怎麼朝下過?道上有道上的規矩,二位總也得為我們想想……」

  南宮羽道:「那麼,你是不肯賞下那對『碧玉鴛鴦』?」

  廖老麼忙道:「不是我們不肯『賞』,南宮老兄,委實是『賞』不起呀!」

  看了身側的毒魄一眼。

  南宮羽忽然笑了:「麼哥,你也真叫看下開。」

  心腔子驀然一跳。

  廖老麼呐呐的道:「呃,怎麼叫……看不開?」

  南宮羽眯著眼道:「那對『碧玉鴛鴦』,不錯是值幾個線,但錢是人找的,今天丟了,明朝還能再掙,如果人死了,不就通通玩兒啦!你想想,『碧玉鴛鴦』就算再珍貴,對一個死人或一群死人又有什麼價值?」

  乾澀的吞下一口唾沫。

  廖老麼的黃臉透青:「你的意思是——硬要強取豪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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