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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那四名壯漢,也是「加了錐」的人物,非但如此,每個人的左手腕上,更套著一圈寬有三寸的紅皮上以較小銀錐鑲嵌成蠍子圖案的皮護手,這皮護手他們叫做「捫心環」,乃是「蠍子」組織裡代表刑陣的「公明堂」所屬獨特記號!

  卜太豐在一呆之下,這才想起他先前所交待的事情,原來,他們在尚不知道衛浪雲的底蘊之前,十分懷疑他的身份來路,為了便於盤詢,事前準備,因而卜太豐便暗令任新堯早一步趕回召集「公明堂」的「執事班」執事,只待衛浪雲一到,便馬上押入「公明堂」審問——「公有堂」的執事們,在盤道問案追根究底上,個個全是老手,而「蠍子」傳規,抓著奸細敵探,也大多送入「公明堂」拷詢的;任新堯不知道事情在他離開之後已有了相反的變化,他們懷疑的敵人原來正是他們費盡心力所要訪尋的貴賓一—這時,他還依照先前的交待,預備抓人審問呢!

  異常尷尬的,卜太豐連忙搶前一步,雙手亂搖:「搞錯了,老任,搞錯了—一」

  任新堯怔了怔,迷惑的道:「搞錯了?什麼搞錯了?這不就是方才路上那形跡可疑的小子麼?卜大把頭,『公明堂』『執事斑』的四位執事,全在這裡等著帶人啦!」

  又是窘迫,又是爭躁,又啼笑皆非,卜太豐猛然跺腳,「你住上那張鳥口,老任,這不是什麼奸細,這是—一—衛少主呀!」

  「什麼?!」五個人突然間全傻了眼,他們呆了好半晌,任新堯才目注衛浪雲,喃喃的道:「他一一呃,就是,呃,就是我們遍尋不獲的衛——少主?!」

  卜太豐急道:「我騙你幹嗎?我吃多了?」

  用力摔摔頭,任新堯吃力的道:「你—一—蔔旗主,不是開……呃,開玩笑吧?」

  「呸」了一聲,卜太豐又好氣又好笑的道:「我開你屁的個玩笑,這種事也能開玩笑的麼?」

  於是,不再遲疑,五個人立即躬身肅立—齊,向衛浪雲惶恐的告罪請安。

  揮揮手,衛浪雲大笑道:「不怪你們,不怪你們,我如今這副邋塌像,再加上言語吞吐,形色鬼祟,換了誰也會起疑心的,又怎能責怪你們呢?」

  冷汗沁出,任新堯急急的道:「少主,這全是我們的糊塗,萬乞少主寬恕,若是吃瓢把子知道了,我們哪一個也相待不起—一」

  衛浪雲正色道:「我不是這麼混帳的人,這點小事豈會在你們瓢把子面前提起?你們放心好了,不會有問題的!」

  任新堯急忙謝道:「那就先向少主叩恩啦—一」

  衛浪雲正要謙讓,大門裡,一個陰陽怪氣的沙啞嗓門突然連聲嚷了出來:「什麼驢鳥大卵事兒?裡裡外外圍了一群人在哪裡雞毛子吵叫?這是什麼地方?『蠍子莊』的正門哪,你們當是小桃花的窯館兒廳堂麼?」

  暗裡一笑,卜太豐湊近了點道:「少主,皮大把頭來也!」

  哧哧笑了,衛浪雲正對門立,雙眼半睜,背著手等皮四寶出來,四周,任新堯與那四名「公明堂」執事卻苦著臉站向一邊,於是,眨眼間,一個骨瘦如柴,頭髮蓬亂,斜眼吊眉,朝天鼻,大嘴巴加上大齙牙的古怪仁兄已經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他一出來,先故作威嚴的一齜牙,嗯,除了嘴唇上掀的那兩隻大齙牙之外,其餘的牙齒竟然全是金閃閃的大金牙呢!

  這位形狀邋塌,不修邊幅,舉止可笑的人物,正是「蠍子」屬下前三旗中「人蠍旗」大把頭,「斜眼金牙」皮四寶!

  皮四寶站在門檻裡,斜吊吊的眼睛一梭溜,白眼仁往上一翻,痰咳一聲,皮笑肉不動的道:「什麼體統?就堵在大門口吵吵鬧鬧的?也不怕叫人家看了說我們沒有教導?真正混帳!」

  卜太豐踏上一步,陪笑道:「皮大把頭—一—」

  一仰腦袋,皮四寶哼了哼道:「你也是一樣,怎麼著,蔔太奉,你他媽巴子不服氣麼?在『公明堂』你小子是『首席執事』,皮爺奈何不了你,每次我出了紕漏,—進去你看看你他媽的那股子狗熊勁,就說一年以前皮爺我的那檔事吧,也不過吃醉了酒將議事堂砸了砸,喝,在你們的大案底下我皮爺就翻不得身羅,竟判我坐監十月,扣俸三月,媽拉巴子的,刀把子抓在你們手上,我不只有認了?但是,哼哼.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今天你接掌『金蠍旗』,說起來也在我之下,還有你,任新堯,還有你們這四個鳥執事,通通都是混帳,怎麼樣?皮爺罵了人,你們還敢押我進『公明堂』?」

  六個人面上全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卜太豐咳了—聲,笑哈哈的道:「皮大把頭,有道是『君子不念舊惡』。我們在『公明堂』當差的時候,也是奉令行事,身不由主哪,皮爺你大人大量,如今又是我們『上頭』,何不放我們一馬?也顯得你的胸襟磊落呀!」

  撚著唇上稀疏的鼠須,皮四寶十分受用的「嗯」了兩聲,咧嘴露牙,點了點頭:「這個么,還像幾句人說的話;這樣吧,皮爺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們今晚上合起來請皮爺我到『望月樓』去喝兩盅,一則表示向我謝罪,再那麼,咱們也算杯酒言和了,怎麼樣?」

  卜太豐尚未說話,任新堯已嚷了起來:「可是,皮大把頭,這也已是第六次要向你謝罪,第六次表示咱們杯酒言和了呀,前幾次你不都曾說過既往不究了麼?」

  —翻斜眼,皮四寶大怒道:「什麼意思?前幾次是前幾次,今天是今天,哪有混為—談之理?媽拉巴子,上個月的後頭你怎不留到這個月再吃?任新堯呀任新堯,你是不甘心不是?抑或認為皮爺我怕擾不得你們—頓?」

  一攔滿瞼尷尬的任新堯,卜太豐忙道:「別聽他的,皮爺,你是我們『上頭』,要請還請不到呢,哪有不甘心的話?就這麼說定了,今晚上,『望月樓』恭候大駕啦……」

  嘿嘿—笑.皮四寶大模大樣的道:「說得是呀,若非你們誠意謝罪,我皮某人還真不屑—顧呢,老蔔,果然仍是你行,有腦筋,有心機,趕過兩天,我要再朝上升,『人蠍旗』就又保薦你來接啦!」

  一躬身,卜太豐忍笑道:「多謝大把頭恩典!」

  長長「唔」了—聲,雙眼翻了翻,皮四寶斜視著衛浪雲,神氣十足的問:「這個邋裡邋蹋,窩窩囊囊的混小子是幹什麼的?那模樣活像他媽拉巴子三天沒吃飽了,要死不活的…」

  心裡一急,卜太豐忙道:「皮大把頭,這位是一一」

  鼻子裡哼了哼,皮四寶打斷了卜太豐的話:「來要飯?告訴他滾蛋,年紀輕輕的,怎麼不去出大力?想做善行,交待總帳房給安排,若是奸細呢,你們『公明堂』的四個執事,就別老是站著像四隻呆鳥,押進去審,審不出,就刑!」

  這時,衛浪雲拼命憋住了笑,扁著嘴道:「我說四寶——」

  「呸」一聲,皮四寶怪叫道:「住你的鳥口!我他媽拉巴子的大名也是你能叫得的?呆頭呆腦,不開眼睛的東西,來人哪,先給老子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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