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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第五十一章 雪山夜嘯 萬里逃女俠

  萬峰如海,白雪遍佈,一列青黑色的山脈,橫亙天邊,綿亙到無盡的遠處,這是喜馬拉雅山的景色,「喜馬拉雅」是印度梵文「冰雪」的意思,所以我國古時冊籍,叫它做「大雪山」,大雪山的本身,東西綿長二千多裡,橫亙在中國印度的邊界上,也是西藏高原和印度的分界嶺,海拔萬尺以上,地理學家叫它做「世界屋脊」,遠在一千幾百年前,我國西北各省的遊牧民族,以及印度尼泊爾國山居的僧侶和百姓,把喜馬拉雅山當作天神居住的地方,不敢接近本山南北兩麓二十裡內,許多世紀以來,喜馬拉雅山被人們蒙上一層神秘色彩,可是山麓之下,也有幾間小小寺院,住著少數苦行修煉的喇嘛,這些苦行喇嘛有的練坐關,不眠不食,有的是練印度的瑜伽術(一種佛教的精神功),如果問塵世上哪一個是全世界最寂寞的人,那麼大雪山上的苦行喇嘛,就是塵世上獨一無二者了!本文這個故事,是假借大雪山揭開第一頁。

  乾隆十一年的冬天,這是大將軍兆惠征回之前的十年,大雪山一帶,白雪飄飄,刺骨寒冷,距離大雪山南麓,鄰近的尼泊爾國境內一個山坡下面,有一間簡陋的喇嘛廟,這間喇嘛廟,住著五個苦行僧人,五個苦行僧侶之中,只有一個是漢人,名叫悟法,其餘四個都是尼泊爾的僧侶,這位悟法大師,俗家姓陳,本來是住在拉薩聖城裡面做小生意的,哪知道他不善經營,把僅有的一點血汗本錢虧折清光,他在心灰意冷之餘,便出家做了和尚,到喜馬拉雅山來修持。

  這一間喇嘛廟名叫做色蔔拉廟,悟法大師在這廟裡,一呆就是十多個年頭,他比其他四個尼泊爾僧人,還要來得更早,練功也是最勤,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晚上,悟法大師正在和那四個尼泊爾僧人生火取暖,忽然聽見廟門外面,傳來了一聲狂吼!

  這聲狂吼非人非獸,沉悶異常,好像敲打破鼓一般,聲音雖然不洪,令人聽了心膽俱悸!悟法大吃一驚,連忙向同伴詰問,這是什麼野獸的吼聲?「誰知道那四個尼泊爾僧人,一聽見了怪吼,立即伸手掩住耳朵,面如死灰,身體像篩糠也似的亂抖,仿佛大禍將至,悟法看見他們害怕成這個樣子,再也不敢開口問了!好在怪吼聲叫了一次之後,便不再聽見第二次吼叫,過了頓飯工夫,那四個尼泊爾僧人,方才驚魂歸竅,他們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哎呀!那蒂!」

  悟法大師覺得十分納罕,問道:「什麼叫做那蒂,那蒂是什麼東西?」

  幾個尼泊爾僧侶余怖猶存,向廟門外面張望了一陣,不見有別的動靜,方才說道:「那蒂是我們廓爾額的土語,意思就是可憎恨的雪人!」

  悟法大師聽了雪人兩字,不由嚇一大跳!

  在許多年以前,悟法大師已經聽見過山民和僧侶的傳說,在喜馬拉雅山極高的巔頂,由額非爾士峰到金城章嘉峰一帶,時常有一種神秘雪人出現,這種雪人據說頭如笆斗,身高丈餘,全身長毛披拂,好像金剛巨靈一般,他們住有雪峰之上,以獸為糧,甚至有時還要吃人,不過雪人究竟是怎樣生相,卻從來沒有人見過,只不過在山麓雪地之上,經常留下巨大腳印罷了!

  這種腳印是四隻足趾的,和人類的腳印大同小異,不過比起常人足印還要大三四倍,附近土人以訛傳訛,把這些怪東西稱做喜馬拉雅山的守護神,是神靈拿來防守山嶺的,不問漢人藏人以及尼泊爾人,一聽見雪人的名字,便自談虎色變!

  悟法和尚在本山修持多年,今天晚上還是第一次聽見雪人的吼聲,真個又是驚奇,又是害怕!這天晚上,五個人誰也不敢睡覺,直到第二天曙光微露,風雪漸停,悟法和尚方才打開廟門,探頭向外一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廟門百步以外,空地積雪之上,現出十幾對巨大的腳印,這些腳印足有兩尺多長,每對距離一丈左右,悟法和尚失聲叫道:「哎喲!真正是雪人哩!」

  他們一行人立即走出廟門,細心一數巨大腳印,足有三十多對,一直延到半裡以外,方才消失,就在腳印隱沒的地方,雪地上凝結了一大灘血,經過一夜寒風冰凍,這灘血已經變成黑紫顏色,四個尼泊爾僧人的面上,立即現出恐怖神情,大家面面相視,立即映出一幅淒慘的畫圖來,一個貌相猙惡,全身長毛的雪人,活捉了一個人或是一隻野獸,據地大嚼,他們的背脊直冒涼氣,全身汗毛根根倒豎,便向悟法和尚說道:「真對不起,今天我們馬上要搬到別處去修持,不敢再在色蔔拉廟逗留下去啦!」

  悟法和尚看見他們對雪人害怕成這個樣子,知道不能夠強留,只好說道:「哦!各位既然害怕那蒂,正所謂人各有志,要搬徙就搬徙便了!」

  四個尼泊爾僧人一言不發,返回廟門,收拾了法牒行囊,和一些簡單的用品,匆匆離去,悟法大師本人雖然害怕,但沒有搬走的心理,因為他一來沒有熟人,無家可歸,二來年老力弱,在這大雪寒天,要走也走不動,只好在這色蔔拉廟裡繼續居住下去。

  這天晚上,紅日剛才下山,悟法便把廟門緊緊的關上,又搬過幾塊大石,和一些桌椅來,頂住廟門,他也曾聽見過人家說,這些雪人力大無窮,可以一手把活人撕做兩半,自己這一點堵塞門戶的東西,實在無濟幹事,不過聊勝於無,算是心靈上一重保障罷了!

  悟法和尚堵塞了廟門之後,轉回淨室練功,但是不知怎的,今天晚上,他總是覺得一顆心焦的不寧,腦海裡思潮起伏,怎樣也不能夠克制心猿意馬,像這樣的度夜如年,戰戰兢兢的過了上半夜,悟法和尚覺得神思困倦,正在睡意朦叮富,半睡半醒之際,忽然聽見廟門後呼的一響,傳來一聲狂吼!

  這聲狂吼來自于色蔔拉廟的後山坡上,跟昨晚所聽見的一模一樣,不過卻帶著痛苦的嘶聽,再接著是一聲清叱,分明是女子的口音,悟法和尚驚駭得直跳起來,接著山坡後面,響起一片叮叮噹當,金鐵交擊的聲響,顯然是兵刃對撞的聲音,悟法和尚再也忍不住了,由土炕上跳了下來,戰戰兢兢的拿著羊油燭走出淨室,剛要走近廟門,由門縫裡向外張望,看個究竟。

  說時遲!那時快!忽然聽見廟門砰的一聲大響,堵塞廟門的石塊和桌椅嘩啦啦倒了下來,接著門扇砰的倒下,一團白影緊隨著破開塌落的廟門,飛掠進來,悟法和尚嚇得兩腳發酸,叫聲:「哎呀!」

  他以為破門沖進的,必定是高大猙獰的雪人,哪知道定睛看時,大謬不然!飛掠進來的竟是一個身穿白皮裘的女子,腳下穿了雪韃,頭上戴著翻兜雪帽,她一腳把門踢開,竄了進來,嗖的一響,冷光閃處,拔出一柄青鋒閃閃的長劍!

  悟法和尚不過是個普通苦行僧人,無拳無勇,他看見三更半夜時候,竟然有這樣裝束的一個女子,破門竄進,真個是魂飛魄散!剛才要喊饒命,那女子卻是古怪,她拔出寶劍來,閃電似的把柳腰一扭,面向門外,右手彈劍,左手橫胸向外一揮,只聽見呼的一響,門外突然傳進一個破鈸也似的聲音來,罵道:「賊妖婦,看你跑到哪裡去?」

  話未說完,那女子秀眉向上一豎,猝然劍交左手,右手袍袖向外一揚,悟法和尚立即聽見一點細微的絲絲聲響,接著門外一聲哎呀驚叫。

  這聲驚叫過處,廟門外突然呼的一響,探進一根奇怪的兵刃來,這兵刃略如兩條毒蛇的蛇頭,向那女子迎面紮到,那身穿白裘的女子,身法十分快捷,劍光閃處,寶劍向外一揮,左手也跟著翻腕一揚,只聽見又是一陣絲絲聲響,那怪兵刃嘩啷啷的向門外撤去,又聽見另一個破鼓也似的聲音道:「姓冷的,今天晚上饒你多活半晚,明天再來取你的命!」

  白裘女子冷笑一聲喝道:「不錯!你也可以有半晚活命,不過可有一個條件,不准你們接近這間喇嘛廟三十步以內,如果膽敢走近這個距離,別怪我心黑手辣!哼!」

  廟門外聲息沉寂,再不聽見對方回答。

  白皮裘女子側耳聽了一聽門外,料想廟外敵人,已經遠去,方才回轉身來。在昏黃的羊油燭光下,悟法和尚看見這穿白裘女子年紀已經不小,羊皮帽邊露出來的鬢角,頭髮斑白,眼角眉心,也略略呈現出皺紋,可是顏面仍然妖嫩,好像半老徐娘一樣,正在驚詫莫名之間,那女子向悟法和尚道:「大師,我本來是個過路人,只因為……」

  說到這裡,她突然櫻口張處,哇的一聲,吐出一灘鮮血!

  悟法和尚估不到這女子忽然吐出血來,不由嚇一大跳,再看見這女子面色蒼白,身軀搖搖欲僕,悟法和尚忘記了男女之嫌,正要上前扶持,那白皮裘女子則用青鋒寶劍一抵地磚,左手向外一掉一推,悟法和尚猝然防不到她有這一招,猛覺一股勁力撞到面前,幾乎連自己也推跌了!

  這穿白皮裘女子立即盤膝坐地,用起功來,只聽見她呼吸重濁,噓噓連響,約莫過了一頓飯工夫,方才看見她顫抖著手,由皮衣裡取出一個小瓶來,拔去瓶塞,取出幾顆殷紅如火的丸子,吞了下肚,再過半晌,蒼白的臉龐慢慢有點血色,那穿白裘女子然後抬起頭,向悟法和尚道:「多謝大師,今天晚上無故相擾,有阻大師休息,事出無心,迫不得已,尚乞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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