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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第十六章 癡情延千里 壯士救紅妝

  可是當冰涼的劍鋒快要挨近頸項時,史存明的腦海裡面,突然閃電似的升起一個念頭,這就是師傅智禪上人給自己日常說的兩句話:「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

  重於泰山便可以死,輕如鴻毛可以不死,清兵雖然破了回部,擒斬了大小和卓木酋長和他的族人,可是卻撲滅不了回疆廣大的牧民的憤怒火焰,在無限的沙漠,在壯闊的草原,清兵肆意殘殺的結果,加深了回部老百姓對滿清王朝的仇恨,大小和卓木倒下去,其他的反抗者必定接踵而來,暴力不能統治天下,更不能夠統治伊斯蘭教的英雄兒女,自己何必輕生呢!再退一步來說,金弓郡主孟絲倫雖然被清兵捉住了,並沒有死,自己何不設法在清兵的手裡,把她拯救出來,用龍腦草來醫治她!還有史家只得自己一根苗裔,放開繼嗣香火不談,父母對自己什多年的撫育,師傅對自己七八年的教養,到了今時今日,難道就一劍把生命了卻、史存明到底是個有智慧的人,想到這裡,臨崖勒馬,立把寶劍插回鞘內,整理一下向北進發。

  兩個月後,甘肅祁連山下,出現了一個騎馬漢族少年。這少年風塵僕僕,面目憔悴,不用說是癡心一片的史存明瞭!史存明為救金弓郡主,不管滿清方面人多勢大,清軍營裡高手如雲,日以繼夜的趕路,依循著滿清征西大軍凱旋的路線,亦步亦趨的追下去,在這兩個月中,史存明由南疆追到北疆,由口外追到口內,不分晴雨,策馬飛跑,餓了便吃點乾糧,倦了就伏在馬背上小睡一陣,偶然向路上的牧民帳幕,借宿一晚,天方破曉,又上馬離去了,似這樣衣不解帶,馬不停蹄的跑了六十多天,方才來到蘭州附近的祁連山下,史存明知道蘭州是兆惠征西大軍的補給總站,滿清討伐回疆的二十多萬大軍,由新疆口外開進甘肅玉門關口內,跋涉過河西走廓數千里一段長路,必定在蘭州小患幾天,稍息征塵,然後繼續取道山陝兩省,返回北京,所以史存明首先趕到蘭州城,打算搶在兆惠大軍的前頭,營救金弓郡主,這一天他到了耿仲偉(智禪上人未削髮的俗家名字)誅戮女怪烏藍婆的橋陵山下向當地土人打聽滿清大軍過路的消息,方才知道滿清征西軍的先鋒部隊,已經在昨天開入蘭州,先行官是富德統領,至於兆惠大軍和輜重部隊,以及所俘虜的回族家眷,還在天水到蘭州的途中,大約要在三四天后,方才能夠到達蘭州。史存明打探到這個消息,精神為之一振!

  少年壯士立即快馬加鞭,向前飛跑,就在這天黃昏日落時候,已經到達蘭州,直入城門,史存明看見路上兵車轔轔,刁鬥森嚴,不敢到處打聽,匆匆投宿了一間小客店,店夥給他牽過馬匹,史存明到臥房裡,第一件事先向店夥討了一碗清水,擺在案頭,然後由沙囊裡,很小心的取出那株龍腦草來,把根放入水碗裡,因為史存明在路上,缺乏清水,一連幾天沒有把龍腦草澆浸,龍腦草的紫莖紅葉,細碎球花,已經微呈枯萎,史存明把靈草小心供好,讓草根吸收清水,過了一個更次左右,少年壯士眼望草色回復鮮潤,連頂上球花也欣欣向榮起來,不由歎了一口氣道:「天池靈卉,果然名不虛傳,可惜直到今天還救不著孟絲倫,天殘地缺二老贈草時,曾經說過三個月內,用清水浸草可以保持草的生命,可是如今過了兩月有餘,龍腦草生命,還有不到一個月時間,這回能不能夠把金弓郡主在蘭州城救出,那真個要看天公的安排了!」

  他自言自語的說到這裡,臥房窗外嗖的一聲,簾頭仿佛有人翩然飛落,史存明吃了一驚,霍地站起身來,拔出斷虹寶劍!

  他剛才一按劍把,窗外已經有一個冷峭聲音喝道:「屋裡面的人可是老和尚的徒弟嗎?快請出來!」

  史存明認得是飛龍師大的口音,不禁大吃一驚,可是回心一想,畏縮也沒有用,自己何不堂堂正正的走到外面見她,難道她還會把自己吃掉?少年壯士按定心神,納劍入鞘,雙手一推窗扇兩腿飄起,一個「登步擺蓮」身法,縱出窗外,史存明臥房的外面是一間小院落,院落一角站了個黑衣清瘦的人影,果然是飛龍師太!

  史存明看見飛龍師太兩道冷森森的眼光,射在自己面上,仿佛兩把無形利劍,不禁心中一凜,他抱拳拱手道:「老前輩冒夜登門,有何賜教?」

  飛龍師太哼了一聲,眼光掃射房屋一匝,突然說道:「姓史的,你房中供著的是天池龍腦草嗎?快把它交給我!」

  史存明見她一開口便問自己討龍腦草,起先為之一愕,接著怒火上騰,喝道:「這龍腦草是我千辛萬苦到昆侖山王母天池頂,央求天池三老討得來,準備拿來救孟絲倫,你憑什麼理由要我獻上?」

  飛龍師太灰白色的眉毛向上一揚,冷笑說道:「姓史的小夥子!你要拯救孟絲倫嗎?很好,我來問你一句,你知道盂絲倫被清兵囚禁在哪裡!兆惠大將軍派什麼人看守她?你有多大本領,能不能夠勝過清軍營裡一切武林高手,把孟絲倫救出虎狼窟穴?」

  史存明不假思索回答道:「我能不能夠把金弓郡主救出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用你管!你當日在神龍峰上用鐵掌傷了盂絲倫的頭腦,使她變了白癡,渾渾噩噩,弄到後來清兵入寇回疆,沒有人指揮南疆各族聯軍,一敗塗地,連孟郡主也落在兆惠手裡,身為俘虜,哼哼,你還有臉做她師傅?還有臉救她出來!還有臉問我討龍腦草,給她醫治?」

  史存明這幾句話非常激昂,對飛龍師大再也不存半點客氣,越說話越高聲,好在這間小客店生意清淡,整間店鋪也沒有幾個客人,不然的話,已經把旁人吵醒,飛龍師太勃然大怒!

  她伸手向腰間一扳,嘈的一聲,抖出一柄白金帶劍來,古色斑斕,史存明以前不曾見過飛龍師大有這一柄劍,十分錯愕!飛龍師大把劍迎風一抖,喝道:「狂妄小子,憑你也配來教訓我?你今晚不把龍腦草交出來,老師太砍下你的腦袋!」

  史存明氣向上沖,冷笑說道:「老前輩本領高強,何難取我史某人的性命!不過要我交出靈草,這是夢想,我史存明頭可以斷,志不可奪……」

  飛龍師大一聲叱喝道:「小子,你的嘴硬極了,你的頭顱未必硬得到哪裡去,看招!」

  她的白金帶劍迎面一晃,用個「潛龍穿塔」式,向史存明分心便刺。

  史存明何嘗不知道自己不是飛龍師太的敵手?幾個月前在甘泉集,他和這老尼姑交手過一回,如果不是伊麗娜拼了性命,一番痛駡,把飛龍師太罵得羞慚無地,悄然離去,自己已喪命在她的劍下,這次她向自己硬索龍腦草,平心而論,以飛龍師大的本領,劫囚救人,再好沒有,可是史存明一來要在心上人面前逞功,二來不滿意飛龍師太在打傷了自己徒弟之後,還要假惺惺作態救人脫難,史存明看見飛龍師太寶劍白光一閃,破空刺來,咬牙切齒,把斷虹劍一橫,用個「迅雷貫木」,運足腕勁,照準飛龍師大自金帶劍劍身擊去!

  他這一下存心要跟飛龍師大比較臂力,飛龍師太含笑一聲,白金軟劍向下一搭,使個「蒼龍盤樹」,反手一繞,兩劍交織,壓住了史存明的劍愕,史存明連忙沉劍一引,要掙脫飛龍師大的壓力,哪知道飛龍師太數十年的內力如此雄渾深厚?豈是史存明可以比擬,少年壯士用力一抽一拔,哪裡能夠把劍撤回?他覺得飛龍師大的劍,沉如泰山,自己的劍身上,賽同壓了一個千斤秤錘,異常吃力,飛龍師太見他面色泛紅,冷笑說道:「小子,你如果能夠支持到我數三十下數位,我由一念到三十,你的劍仍在手,便不用你交出龍腦草,可知道嗎?」

  這老尼姑說完之後,也不待史存明答允不答允,把掛在左腕上的一串鐵念珠取下來,一顆一顆的數,一二三四的念,念到十下,史存明已經額汗涔涔,右半邊身微微發顫!

  少年壯士知道自己內力不如對方,如果像上一次在甘泉集那樣,飛龍師太劃定圓圈,指明規矩,自己還可以有取巧餘地,跟她周旋一二十合,可是照這樣硬對硬撞的比試內力,簡直無所遁形,不用數到二十下,就要當堂出醜,把斷虹劍脫手,史存明陡生急計,叫道:「師傅,你老人家來了!」

  飛龍師太不知道是史存明故意說謊,以為智禪上人真正到來,不由嚇一大跳,扭頭後望,哪知道史存明趁她略為分神的刹那,劍鋒一翻,劍尖抵住劍把,「毒蛇吐舌」,向飛龍師太持劍的虎口一送,底下一著雙飛蟠龍腳,左虛右實,猛向飛龍師太左胯踢去!

  史存明這一劍兩腿,虛實兼用,疾如飄風,以為出其不意,飛龍師太必定像上次在甘泉集那次交鬥一般,吃正自己的冷招,哪知道飛龍師太剛才扭頭,便覺自己劍愕一震,腿風颯然,她明白著了史存明的道兒,大凡一個本領高強的人,除非遭遇了重大的意外,一身四肢百骸,都有自然禦敵之勁,史存明要想暗算她,如何能夠?飛龍師太白金帶劍向下一垂,」用個「彩虹經天」,一翻一繞,嗖的削向史存明的足踝,一下連削帶打,已經破了史存明虛實互用的招術,少年壯士急忙用「鐵板橋」身法,仰面向後一彎腰,哪知飛龍師大左腕的鐵念珠串一掄,拂中史存明右邊胸口的「章門穴」,史存明哎呀一聲,全身發軟,撲通一跤,向後坐倒在地!

  飛龍師大一下點倒了史存明,更不打話,拔身一縱,一陣風般掠進史存明的睡房裡,少年壯士知道她要強取自己的龍腦草,心中一急,待要阻攔,可是穴道被點,全身發軟,連站立起來也不能夠,別說是阻止飛龍師太了!他正要破口怒駡,忽然眼前一花,飛龍師太再由窗裡穿出來,出乎意外之外,手裡並沒有龍腦草,面上卻罩了一層怒雲,飛龍師大伸手向史存明背心「血阻穴」一拍,解了他的穴道,叫道:「小子!你不把靈草好好的給我拿出,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你房裡的龍腦草叫人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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