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瀝血伏龍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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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指之處,全是人身穴道要害,再加上黑牛李洪的鏈子鞭。和六七名侍衛的刀劍,配合游鬥,史存明漸漸頭上見汗,氣喘心跳,他暗想自己縱然可以突破這八九個侍衛的包圍,也不能逃過四面八方清軍的亂箭,自己對「雷電劍」和「飛龍劍」兩套劍法都學不齊全,哪裡能夠逃出羅網,史存明暗中叫聲:「不好!想不到我一時貪功追敵,今日命喪此處!」 就在他危機瞬息的時候,山坡下雪塵高湧,異聲四起。有人高聲大叫:「不好!雪山崩了,快逃命呀!」 原來雪崩是天山常有的自然景象,每逢春夏雨季,山峰上的積雪受了暖氣,漸漸消溶,半山的冰雪溶解,山頂上的冰塊夾著沙石,滑了下來,一個山峰積雪崩倒。其他山峰也同時回應,幾十丈灰白色的雪塵,夾著大量沙石,飛舞而下,塔洛布和眾侍衛紛紛走避,清兵的弓箭手也抱頭亂竄,史存明心想這時不定,還等什麼時候?他立即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腳點冰雪,向前狂跑,跑不到幾十丈,背後猛覺被冰塊沙粒衝擊,少年壯士這一驚非同小可!如果山峰上的積雪塌了下來,一任自己武功再高,也要被生埋活葬。 史存明在天山住了許多個年頭,他知道遇著雪崩,唯一方法就是向前狂跑,最好向高處地方狂奔,因為積雪崩倒是陸續塌下來的,其中略有空隙,假如撞著冰雪和大塊山石當頭落下,那當然沒有命,如果拼命狂跑,未嘗不可以逃生。不過話又得說回來,史存明輕功縱然超卓,怎樣也抗不過大自然的力量,他一口氣跑了幾座山頭,但覺四面八方,白茫茫的一片,全身包沒在雪塵裡,突然間頭頂上嘩啦啦一響,大量冰雪打在他的身上,其中還雜了不少石頭,史存明精疲力盡,腦痛欲裂,尖聲大叫:「我命休矣!」 吐出最後一口丹田氣,「獨鶴沖霄」,奮力一躍,穿出冰雪包圍,飛出幾丈以外,咕咯一聲,一陣天旋地轉,當堂暈了過去! 史存明倒在冰雪裡,雪崩之勢漸漸的停住了,可是他仍然昏迷不醒。過了半天,亂瓊碎玉之中,現出幾個人來,當先一個穿著銀色貂裘,外罩大紅斗篷的旗裝女子,女子坐在一匹伊犁馬上,帶著四個隨從,全是戎裝侍女,挽弓佩箭,這旗女坐在馬上,眼光及遠,看見了史存明,叫道:「哎呀!那邊躺著一個人哩!」 史存明雖然由雪山崩倒的冰雪下逃了出來,可是跑得精疲力盡,撲地跌倒,他下半身也被浮雪遮蓋住了!那旗裝女子的隨從立即跑上前,說道:「半點不差,果然是一個人,還是漢人哩!福晉,咱們救他不救!」 福晉是滿洲話「夫人」的尊稱,滿清俗例凡是王公貝勒,貝子親王的夫人,一律稱為福晉,那旗裝女子喝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怎的不救,你們快把他拉起來,用氈包好,抬回我的營帳裡,知道沒有?」 那幾個侍女答應一聲,過去扒開冰雪,把史存明冷僵了的身了直拖起來,拿過一張厚厚的駱駝毛氈,將他裹好,向回路上走去。 你道救了史存明的旗裝女子,到底是哪個人呢?原來她是征西大將軍兆惠的如夫人,側福晉賀蘭明珠,賀蘭明珠本來是朝中禦史賀蘭齊的庶出女兒,自小研讀經史,精通詩詞,秀外慧中,是個女中的進士,十五歲起又練了一身好武藝,精通騎射之法,二十歲那一年,便做了兆惠將軍的側福晉,兆惠對她寵愛有加,幾乎一天不能離開,這次兆惠任征西大將軍,掃蕩回疆,賀蘭明珠一意要跟兆惠到邊塞去,開開眼界,兆惠不忍拂她的意思,便把賀蘭明珠帶在軍中,一同出發,本來歷朝屢代,軍中不准攜帶女眷,因為婦人在陣,於軍不利。滿清卻不拘這一套,所以兆惠帶了側福晉隨軍,沒有人說閒話,不過兆惠到了口外之後,覺得兵凶戰危,從來不准賀蘭明珠到前線去,只把她安置在後方,明珠到了口外,閑來無事,便帶幾個恃女到處馳馬射獵,這次兆惠進兵天山,她也跟到大營移到天山來,這次帶了侍女出外賞玩天山雄奇雪景,無意中救回了史存明的性命。 賀蘭明珠和幾個侍女居住在一個獨立的帳篷裡,帳篷裡生了炭火,暖氣烘烘,溫煦如春,史存明並沒有怎樣受傷,不過精疲力盡,在雪地凍僵罷了!賀蘭明珠倒是一番好心,先把他外面的皮衣皮褲脫了下來,忽然瞥見了史存明的斷虹寶劍,不由嚇了一跳! 賀蘭明珠的腦海裡,閃電似的轉過一個念頭來,她想起兆惠昨天說過,先鋒賽隆阿幾天前殺入天山,撞著了金弓郡主孟絲倫部下的回兵,被她殺得大敗,當場還有一個漢人少年幫助回人作戰,這少年使的是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劍,衝鋒陷陣,淩厲無匹,殺死了自己不少鐵甲軍,想來一定是這個少年了,賀蘭明珠正要站起身來,吩咐侍女向兆惠將軍通報,可是回心一想,君子感人以德,如果自己趁他人事不醒的時候送到兆惠那裡,害了他的性命,未免於心不忍,賀蘭明珠再看了看史存明英俊的面龐,芳心軟軟的,總提不起殺害他的意思,不禁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解了斷虹寶劍收好。向侍女道:「你們暖一點白酒來,灌他喝下,再弄點乳酪餅,等這人醒過來吃,切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將軍,知道沒有?」 幾個侍女含笑答允。 過了頓飯時候,史存明蘇醒過來,他睜開眼一看,只見自己躺在一座炭火熊熊的帳篷內,身邊還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旗裝少婦,不禁哎呀一聲,正要欠身起來,哪知道才一轉動,便覺得自己全身酸疼,四肢百骸如同散了一般,他才明白剛才一場雪崩,對自己的創傷實在不淺,只好歎一口氣,閉目不語,賀蘭明珠嫣然一笑,說道:「壯士,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了,不用擔心,我決不會加害你,你放心休養吧!」 史存明見她穿著旗裝,知是清軍女眷,不管對方有沒有惡意,自己總算是落在敵人的手裡了!少年壯士默然不語,賀蘭明珠一雙靈活的眸子,似乎看破了他的心事,他吩咐侍女拿過熱茶和乳酪餅,史存明覺著肚餓,也不客氣,伸手接過,狼吞虎嚥的吃下肚,賀蘭明珠嫣然笑道:「看你吃東西的樣子,分明是個有本領的男子漢,你有一身武藝,怎的不替朝廷效力,卻去幫助那些叛亂回民,真個可惜之至。」 史存明聽了她這幾句話,不禁勃然變色,伸手向腰一摸,要拔斷虹劍,哪知道寶劍已經不見了!史存明微微一顫,喝道:「你是何人、向我說這些不入耳的話,快把寶劍還我!」 賀蘭明珠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好比花枝亂顫,她清如銀鈴的朗笑了一陣,方才從容不迫的說道:「你不用問我是准人,我由你身邊的一口劍裡,知道你是什麼人了,幫助金弓郡主跟我們作戰的,是你麼?在自熊穀殺死我們不少鐵甲軍的,可是你麼?」 史存明斷然道:「是又怎樣!你怎的不把我送到兆惠那兒去?砍了我的腦袋!」 賀蘭明珠並下生氣,笑嘻嘻的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把你在雪中救了回來,哪有再害你的道理?在你們漢人目中,以為滿洲人個個都是壞傢伙,其實滿洲人也並不盡是壞人……」 史存明冷笑一聲道:「滿洲人不盡是壞人,楊州十日,嘉定三屠,殺了我們多少漢人,就算那些是前朝的事,以眼前來說吧,回人世代住在西域,距離中土迢迢萬里,跟你們沒有絲毫過犯,你們興師動眾來攻打回疆,害得草原上不少牧民血膏草野,家散人亡,到底是哪一個冤家宜解不宜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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