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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


  宮子鬱的「九寸腸」,又在魏長風的彎月斧掩護之下,流電也似伸縮吞吐,而潘光鬥的朱漆生鐵棍亦若毒龍出洞、翻江倒海,毫不客氣的接刃開磕,住來縱橫;荊之浩適時來援,鐵鬼手點抓扣拿,狠准兼備,幾乎把魏如風和宮子鬱的招式完全封殺!

  霍邦又對上了孟天複,這次換成屠難生從旁夾擊,常毅庵助攻,孟天複任是功力不凡,老謀深算,亦不禁大感吃力,尤其令他倍受威協的,是一直虎視眈眈,待機而動的屈歸靈——因為連老天爺也不會知道,屈歸靈下一步狙擊將在何時!

  山莫古揮杖搏擊何起濤,眨眼便相互過了七八招,而只這七八招的感受,已令他頗生戒惕,大為意外;在他原先的想法之中,何起濤無論名望如何、功力如何,再高明也高明不到哪裡去,若要和他比較,尤其難望項背,但這一面對面的稱量下來,事實居然完全出乎預料,何起濤藝業之精純、動作之老到、氣度之沉練,幾乎不在他的修為之下,目前擺明的又是拼命的架勢,照這樣的情況演變下去,後果不但堪慮,說句洩氣話,簡直就毫無制勝之望了!

  魏長風雙斧連套轉,抖出波波芒彩,流燦回飛,他亦看出形勢不妙,黑臉上宛似抹著一層森青,背靠著孟天複的背,他覺得出自己這位老師叔肌肉的運作,貫力時的緊迫,甚至心跳的急促,出招換式間,他忍不住焦灼的低問:「師叔,看情形像是不大樂觀,這時辰,安磐和舒明光也該把該請的人請來了才對,會不會節骨眼上出了岔子?」

  掌力呼轟卷蕩,余勁澎湃裡,孟天複白眉飄揚,氣湧如山:「琢磨著眼前怎麼過關斬將吧,顧不得下一刻的事了,我說長風!」

  魏長風迅速移換著方位,斧起斧落,一邊在咬牙切齒的咒駡:「好叫我不甘——」

  孟天複袍袖兜起,勁氣嘯旋四溢,他冷冷一哼,厲聲厲色的道:「休說這等的喪氣話,勝敗存亡之分,算算還早得很哩!」

  突兀間,夜空中又是冷電一抹,疾射猝映,這一次,遙刺的月標不是孟天複,換成了昆侖來的「黑摩韌」宮子鬱!

  「九寸腸」浮起朵朵劍星,星似遊塵圍堵向那淩虛而至的長虹,刹時七聲鏑鋒撞擊脆響合為一響,虹光暴回,屈歸靈又站立原處,宮子鬱在深深呼吸著,左頰上赫然綻裂一道傷口,不到兩寸,卻血色鮮豔的一道傷口!

  孟天複在屈歸靈猝襲的過程間,曾經連出三掌截攻,但是掌勢湧現,僅只捕捉到屈歸靈的影子,影子是虛空的,當然他也未能得到任何實質上的收穫!

  山莫古揮杖狠搏何起濤,由於心情激動,怒火上升,竟差一點搶出了己方四人所布的陣形,他在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下,早已忘記什麼叫氣度、什麼叫風範了:「姓屈的,你他娘有種就正面上,老是兜圈子從背後暗算人,合著哪一類的雞鳴狗盜?也不怕丟你祖宗十八代的臉?」

  屈歸靈卓立原處,有如嶽峙淵渟,他一點也不生氣,一點也不惱怒,因為他知道死亡的陰影恨快就要覆蓋下來,當人們面對死亡——不管是敵人抑或自己,情緒上的反應,又有什麼美意可言?

  於是,不知誰在泣叫,仍舊是原先那個顫抖中摻雜著淒厲的悠長音調:「血債血償啊,血仇血報……」

  霍邦便在泣叫的同時運足全身功力,猛襲孟天複,孟天複沉喝如雷,身軀驀地弓起,雙掌上翻,卷蕩的氣勁立刻像長江大河般反湧而上,雙方都沒有避讓的意思,完全硬接硬打,當兩股罡風在瞬息間交合,霍邦的身子宛如被一隻無形的巨大魔手抓拋空中,連連翻滾,孟天複也步履踉蹌,爆出幾聲劇咳。

  屠難生「呼呼」聲貼地搶進,大鍘刀快似流電,狠斬孟天複胸脅,姓孟的居然不退不躲,更踏前一步,身上的白袍猝然澎漲,左手倏出,就那麼准,以拇指食指頭的力量,牢牢鉗住了屠難生奮力劈來的大鍘刀!

  不錯,又是孟天複的絕技之一:「蹈光攝物」。

  屠難生的應變措施如同連貫反射,他一抽刀身,發覺彷佛生根于孟天複的兩指之間,整個身形便立即斜彈,雙腳飛蹴對方頭臉!

  孟天複大笑若嘯,右掌暴起,結結實實切上屠難生蹴來的雙腳,而「黑摩韌」宮子鬱的陣形角度剛巧移轉至近前,手中的「九寸腸」猝然映出一溜寒芒,眨眼間已經三次進出于屠難生的腹腔!

  就像天外飛來的詛咒——那麼血淋淋的——正在半空中翻滾的霍邦,驟而伸腰展臂,一個斤斗到了孟天複頭頂,當孟天複右掌切斬屠難生的足踝,左手尚捏著大鍘刀刀鋒的一刹,他的掌影已成串暴瀉,有如弧刃旋舞,翩翩若滿天的落葉!

  銳勁縱橫交錯裡,孟天複突的起了一聲怪叫,宮子鬱的「九寸腸」尾芒泛閃,還灑著屠難生體內的鮮血,屠難生竟不吭不響,面帶微笑的驟而翻側,似虎撲般抱住了宮子鬱,同時,他的嘴巴咬住宮子鬱的咽喉,兩手十指也插入宮子鬱的肋脅,一任姓宮的驚號狂跳,把「九寸腸」朝他身上亂刺亂戳,卻毫不放口鬆手,仍然面露微笑,似乎對方所戳刺的,只是另一具皮囊罷了!

  孟天複業已脫出了四面陣形之外,原來滿透紅光的一張胖臉,此刻卻一片暗青,白眉飄拂,長髯抖動,一雙眼睛更鼓似銅鈴,模樣好不嚇人!

  霍邦正半坐在地下,一口一口的吐著血——他雖說好不容易擊中孟天複一掌,付出的代價卻著實不輕,孟天複在挨掌的須臾,用「混元氣」反震之力,亦照樣重創了霍邦!

  殺伐像是一個輪回,一個永難停止的輪回,它總是這麼冷酷又決不容情的轉動著,這邊孟天複喘籲未定,屠難生和宮子郁尚滾跌在地,撲騰滾轉,那邊,楊雪舫連人帶槍,長虹貫日似一頭撞向魏長風!

  魏長風尖叱厲吼,雙斧剛剛架開荊之浩的「鐵鬼手」,楊雪舫已不要命的沖上,魏長風久經陣仗,盡閱血腥,當然明白一旦像這樣的打法開始,即是最後的決死關頭來臨了,他猛一咬牙,身形半旋,左手斧揮擊敵人勾連槍,右手斧橫切敵人肚腹,雙式並出,捷似石火!

  勾連槍的前端勾環鏗一聲扣住了魏長風的斧刃,但斧刃卻驀地絞脫斜揚,將楊雪舫帶升三尺,只聽到「噗嗤」一聲悶響,楊雪舫的腹部便有若漲裂了的羊膽泡,腸髒內腑,花花綠綠的流泄一地!

  一道藍汪汪的光華,就在這時彷佛極西的電火般映現,它來得像是一場噩夢、一個報應——人們的意識中方才體認到它的存在,其實他已經來了。

  魏長風身形暴閃,斧出斧飛似梨花朵朵,弦月並舞,藍輝過處,他頭揚腰扭,卻已齊額裂開一條皮肉翻卷的血口子!

  是了,「大寂四劍」終於展現,這一劍,何起濤足以懾敵之魂,他自則是拿時間換取空間,而楊雪舫,更是拿自己的生命替主子製造復仇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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