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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第二十八章 月黑風高祭血旗

  「曲堤」只是這個濱海小漁村的名稱,它其實並沒有堤,村裡村外都沒有堤,海岸線倒挺曲折的。

  天空黑黑,烏雲滾蕩,果真是無月無星,海風從一無遮攔的水面吹來,有時還打著尖銳的呼哨,潮湧潮落,浪花翻騰,就更透著那種淘盡千古英雄豪傑的冷肅味道了。

  「千帆幫」的人馬,在何起濤親自率領下,已經到達海邊,而且分別進入預定的攻擊位置——地形地勢早就再三探查過了,且曾繪圖研議,哪一旗佈署在哪一點,事前皆已定案,因此一到地頭,各循所歸,不但駕輕就熟,尤其有條不紊,很迅速的便全部埋伏妥當。

  標示點是正對「曲堤」背後的一座筆架型小山中峰頂顛,「鐵槳旗」的船隊將以這個標示點做為泊岸登陸的指標,當然,「千帆幫」的伏兵亦以這個指標半徑來安排狙襲的陷阱,消息不會有錯,也是萬滄提供的。

  「千帆幫」的兄弟們沒有騎馬,都拿兩條腿走來的,是所謂銜枚疾行,好在路不算長,十幾裡地遠近,鼓一口氣就抵達了,為的只是求個隱密靜肅,打突擊,可不作興擺起萬馬奔騰的架勢。

  風刮著,一陣接一陣的掠舞過去,有時更在人的頭頂盤旋著,風裡泛著鹹腥味,還帶點冷濛濛的水霧,海面上一片漆黑,不見任何桅燈漁火,看起來,「鐵槳旗」方面的行動也是夠謹慎的。

  岸邊首連著大片沙灘,沙灘並不平坦,除了沙,尚分佈著凸凹鱗峋的大小礁石,礁石的表層粗糙又堅硬,碰上去決不好玩,沙灘和礁石,現在瞧進眼裡全是烏黝黝一團黑,但白天卻是另一種顏色,它們大多是灰褐的,部份浮現著青綠,色澤不算調和,而這裡也說不上是處賞心悅目的所在。

  流血搏命的地方,便往往透著陰森險峻,沉鬱削峻,難得找著個開朗祥和的景觀。

  礁灘再上去,有一條隆起的土崗,崗脊上下,雜草叢生,還長著些不知名的矮樹野藤,這些玩意糾纏摻混著,就形成了天然的掩蔽,此刻,何起濤指揮所便設立在土崗之頂,從這裡望下去,視野遼闊,可以把整個灘面一覽無餘。

  但是,現在灘面上卻沒有啥個看頭,用盡眼力,也不過偶而見到波光閃蕩,外加那一成不變的沉晦如墨,情調枯燥得緊。

  何起濤盤膝坐在臨時挖掘出來的這個窪坑裡,管自閉目養息,屠難生卻趴在崗頂極目眺望海面,模樣顯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隔著何起濤盤坐的位置五步之外,是「丹心七志士」中的楊雪航,楊雪肪可不敢像自己主子一樣泰然安坐,他是半哈著腰站在那兒,要不是間歇移動一下,倒像是木雕泥塑的了。

  在屠難生趴伏的所在不及丈許遠近,屈歸靈靜靜的守候于一叢雜草之後,他旁邊,當然缺不了何如霞,這丫頭,到底被她吵著鬧著跟來了,情形正如她所說的——誰也攔不住。

  黑暗中,何如霞的雙瞳反射著冷瑩的光芒,她裹緊了束髮的絲巾,雖是壓低著嗓音,卻也明明白白的透出了她的不耐:「海面上鬼影子不見一隻,像這樣等下去,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算有完?」

  屈歸靈看她一眼,形色安詳道:「叫你守在家裡聽消息,你偏不肯,要死要活的非跟著來不可,既來了,又這麼沉不住氣,真是何苦自己找麻煩?」

  何如霞冒火道:「這是我的事,你少囉嗦,連我爹都得讓我三分,怎麼著,你倒敢排揎起我來了?」

  屈歸靈笑了笑,道:「你好歹定下心來等著吧,二姑娘,姓萬的消息遞過來,不會錯,他們三更泊岸,隨即登陸,不到那個時分,急也是白急!」

  何如霞沒好氣的抬著杠道:「假如姓萬的情報有誤,或者他們臨時變更行動計畫呢?你能打包票?」

  抓起一把細沙,又任沙粒自指縫間隙瀉落,屈歸靈心平氣和的道:「整體行動,時間的安排與遵守最為重要,若非萬不得已,不會輕易改變,尤其行動的得失關係全域成敗,就更要按步就班的實施了,二姑娘,現在對方顯然尚未發生萬不得已的情況,是而改變行動時間的可能就小之又小……」

  何如霞悻悻的道:「或者姓萬的出錯——」

  搖搖頭,屈歸靈道:「這樣重要的消息,萬滄不會出錯,事實上,他已將同樣的情報內容通知過我們三次,截至今晚最後的聯絡時間為止,並沒有任何改變,所以它的正確性應無疑問。」

  冷笑一聲,何如霞道:「原來中間還有這麼一段求證過程和應變方法,我卻懵然不知,屈先生,真該恭喜你,在我們幫口裡,只這些日子工夫,你居然已經參與到最高階層,問聞機密的等級,連我都超過了!」

  拱拱手,屈歸靈無奈的笑著:「得罪得罪,二姑娘,這可不是我有意僭越,乃是幫主及貴幫各位首要們過份抬舉,盛情難卻之下,不得不附諸驥尾,濫竽充數一番……」

  何如霞其實心中高興得很,因為自己屬意的人,能獲得大家的尊重及認同,不就代表了個人的眼光正確、見地獨到麼?她瞭解她父親和長輩們對她情感投注的默許,知道不會在與屈歸靈的契合上發生阻礙,然而,美滿的將來,還要看今晚這一關能否順利渡過才算做數,一想到海面的某處,浮移著那些待要撲岸的豺狼虎豹,她一顆蹦跳的心不由得又揪緊了!

  屈歸靈詫異的望著她,輕聲道:「怎麼不說話了?二姑娘,你該不是真在生我的氣吧?希望你諒解,我的立場相當困難,其實我從不想奢求什麼,更沒有本份之外的企圖,我只是——」

  攔住了屈歸靈的語尾,何如霞沉沉的道:「你這是想到哪裡去了?我現在煩的事,根本和你說的扯不上一點干係,屈先生,我擔心即將來臨的這場風暴,福禍之分,便將決斷於此……」

  屈歸靈從容的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古人原是這麼說的,好歹豁力撐著、頂著就是!」

  何如霞蹙著眉道:「說得倒是輕鬆,你就不明白人家心頭是多麼個滯重法,屈先生,我一直想要問你,今天一整日,你和爹他們都談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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