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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孟天複也在微微喘氣,光禿的腦門頂汗水隱見,白袍上最少亦有十幾處利刃割破的裂痕,他肥大的雙手十指間赫然尚淌著滴滴鮮血!

  另一頭,葉潛龍剛好險極的躲過了山莫古潑風似的十七拐,任是他的「雙魚劍」仍然翻挺縱橫,氣勢上卻已大見艱辛了。

  孟天複長長籲了口氣,背後,安磐已經急毛竄火地搶了上來,滿臉惶恐之色:「孟前輩,孟前輩,姓屈的那廝不曾傷著你老人家吧?」

  孟天複瞪了安磐一服,沒有半點笑容——他不笑的時候,形貌居然十分冷肅嚴酷,安磐趕忙打個哈哈,低著上身退後。

  轉把目光投回屈歸靈臉上,孟天複搖搖頭,聲調徐緩深沉地道:「大概有快二十年了吧?沒有人叫我流過血,屈歸靈,你終於開了例端。」

  屈歸靈努力穩定著自己內腑間血氣的湧蕩,他暗暗運功調息,卻不能不冒險開口:「舉凡人間事,不論哪一樁,總得有個開始……孟前輩,誰也難以稱尊永世、屹立於秋,遲早都會逢上一遭!」

  孟天複嘿嘿笑了:「不過,那個打破慣例,舉事開端之人,恐怕就不免要付出代價,這代價,還一定非常慘痛,屈歸靈,你想到了麼?」

  屈歸靈幹幹地咽著唾沫道:

  「人處在我這種情境之下,很難考慮到許多,孟前輩,若待般般周全,就只有俯首就戮,任由宰割一途了!」

  提起猶在滴血的雙手——手上約模綻裂著六七道細小的傷口,孟天複白眉輕皺:「很奇怪,以我苦練過一甲子之久的『蹈光攝物』手法,竟然捏不住你的劍鋒,屈歸靈,你運劍的勁氣與火候,稱得上老到了!」

  屈歸靈坦然道:「孟前輩,自在下施展『身劍合一』的劍法以來,還不曾遇上任何一個人敢以赤手相向,更遑論空拳奪劍了,前輩修為,確然精湛超凡,前輩未嘗料及的只乃一端,在下所使之劍,為緬鋼鑄就,可堅可韌,與尋常硬體劍鋒,自有不同,前輩恃藝奪取,沒有將雙手賠進,已經是上上大吉了!」

  孟天複嘿嘿笑道:「你說的也是實情,但屈歸靈,下一次你可得千萬小心,你從來沒有遇上膽敢在『身劍合一』劍法施為中赤手奪劍的人,現在你遇上了,又安知你能永遠保住你的手中劍?」

  屈歸靈道:「這就要看造化了,孟前輩,看看在下有造化,或是前輩的造化大?」

  哼了一聲,孟天複道:「真正放肆!」

  口中叱喝,人在微晃之下已到了屈歸靈面前,這位功力驚人的白眉老怪雙掌橫掃,氣勁方湧,他的位置竟難以思議的換到屈歸靈背後——仿佛同時之間,突兀出現了兩個孟天複一樣!

  屈歸靈猝然全身縮成一團,「天殘劍」溜體旋繞,冷電流閃中,「穿心刺」倏抖斜彈,銀芒如星,宛似來自虛無!

  孟天複寬大的白袍再次暴漲蓬飛,他吐氣開聲,雙掌翻合,硬生生接住了那朵彈射至額門之前的寒星——也就是挾住了「穿心刺」又細又利的竿尖!

  屈歸靈反應之快,如同預期中的連貫動作,他左手猛挫竿柄,人向側旋,「天殘劍」刹時凝成一片晶雪似的光網,兜頭罩掃孟天複。

  雙手夾合著細銳的「穿心刺」前端,孟天複身形微傾,已變做單掌抓牢竿身,他空出的右手,狀似筆直伸展頭頂,其實卻在以肉眼不易察覺的快速震動作著遊移,當劍鋒與劍鋒並連成的光網罩落,他的右手已在千百次融於一刹的晃閃中,驀地以平面角度捏住了「天殘劍」的鋒刃!

  屈歸靈的一聲厲叱,恍如半天響起的焦雷,只見他臉色瞬轉灰白,拋去「穿心刺」,左手猛握右腕,雙掌合力,隨著身形的扭力抬劍,於是,孟天複悶哼一聲,單腳劃過一道弧線,屈歸靈人已飛起,但他的劍仍在手中!

  隨著屈歸靈身體飛拋的,還有兩截斷指——孟天複右手拇指與食指的上半截,斷指在空中跳彈,血淋淋的像是兩個叫屈的小精靈!

  孟天複那一腳,力道非常沉重,雖然只是踹在屈歸靈的後腰下,也震得他內俯翻騰,血脈回逆,差一點就閉過氣去;背脊撞到牆壁的瞬息,他猛力以側肩動作來抵消衝撞的反彈力量,饒是如此,人也震翻了一個斤斗,他有心挺身站起,雙腿一軟,卻又坐回地下!

  「青面魔君」安磐就站在三四步外,感謝老天,這個殺胚懼畏于孟天複的規矩,硬是不敢趁機抽冷子下手,但見他滿臉殺機,雙目中的神色貪婪急切,卻提不起膽量潛越雷池一步!

  孟天複緩緩逼近,根本不去看他的右手,好像失去的兩小截手指,和他毫無關連似的,他只注視著坐倒地下的屈歸靈,模樣倒像生怕屈某人插翅飛了……

  屈歸靈在急促的喘息,灰白的面龐上汗水淋漓,他目定定的望著漸次逼近的孟天複,握著劍柄的右手五指,更越來越緊了。

  就在這時,一條龐大的身影灑映著血光從走道的那一端沖來,「雙魚劍」

  揮舞劈斬,仿佛怒浪駭濤,猛不可當,來人一邊奮力撲殺,邊聲嘶如泣般大叫:「屈大哥,快走……」

  當然,那是葉潛龍,受了傷的葉潛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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