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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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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健馬已在展若塵身上蹭,心想——自己可以不必喝,三十裡趕到『勿歸店』便有的是清水! 於是,他托著一碗水送到了馬嘴巴下面,馬兒大概真的渴了,伸頭便飲,涎液四濺得灑了一地,可也喝了大半碗,卻忽然在刨蹄不已—— 老大娘的神色—凜,要阻止卻已是慢了一步,便立刻叱道: 「喂,客官,我這涼水是給人喝的呀,你怎可以拿去餵牲口?你……」 一邊說著,伸手槍過木碗,急急忙又舀了一碗,送給展若塵,道: 「快喝!快喝!只此一碗,再也不賣給你了!」 展若塵不由得接近木碗,他並不準備喝,覺得只要馬喝足了,一陣疾駛,要不了—個時辰就會趕到「勿歸店」,於是,他又要把木碗送往馬口—— 不料那老大娘一聲喝叱,尖聲吼叫道: 「好嘛,你這客人是來同我搗蛋的,你再給馬喝,我這碗還用不用?」 展若塵一聲笑,道: 「一隻木碗能值多少?我把水讓馬兒喝了,它可是要儘快趕腳程,送我去『勿歸店』,你別嚷嚷,我出價賠你的不就結了?」 不料,老大娘雙目一厲,叱道: 「就此一碗,弄髒了我還得走回去拿,難道……」 展若塵再好的耐性,這時也有了火氣,他面色—寒,道: 「加上你這桶水,一共能值幾兩銀子,我照賠!」 老太婆冷冷的道: 「客官,你很慷慨,但我要告訴你,我老婆子賣水圖個溫飽,目的是在此做善事,積陰德,救救那些需要水的行路人,也罷,我也不與你計較,再送你一碗,喝完你便立刻上路!」 便在這時候,—旁的老者已沉聲對老大娘叱道: 「你可也真囉嗦,天下哪有不是的客人?人家這是在照顧我們生意,沒得倒受你的氣?還不快把一碗給客人吃,真要惹火客人?」 展若塵剛把第二碗涼水讓馬喝下去,真是令人大吃一驚,只見那匹棗紅大馬雙目往外溢血,也只唏哩一聲,便全身一陣抽搐,前蹄上揚一半,後蹄已無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旋即打橫倒了下去! 腦子裡猝然靈光一現,展若塵退閃五尺,雙手下垂,冷冷的直視著樹下面的老太婆—— 那老者立刻撲過馬前,伸手扶著馬首,十分悲愴的狂叫起來,道: 「好可憐喲,這是火壓水,暴斃了呀!」 老太婆重重的道:「都是你,這牲口走的渴了,少喝一碗也許不礙事,偏就要它多喝,惹得個火壓水而死!」 冷冷的,展若塵道: 「什麼叫火壓水?」 老者回頭解釋,道: 「客官,當一個人全身燠熱難耐,突然這時候往河裡跳去,便很容易死在河裡,那種情形便叫火壓水,牲口也是一樣,它一肚皮的酷熱,你卻猛叫它喝涼水,水火難以相容,它的心不跳了,自然便會死,不信你來看它的眼睛便知道了!」 展若塵怔怔的道: 「會有這種事?」 老太婆沉聲道: 「怎麼沒有,大漠中屢見不鮮!」 展若塵緩步走近馬首,只見馬的—雙眼睛睜得奇大無比,鮮血自眼角外溢,這明明是中了毒—— 就在他還注視著馬的眼睛的時候,那老者的左手食指尚且指向馬眼,而展若塵已從馬眼睛中發現另一種景象——有個人的映射在馬的眼中反映出來,那個人正是老太婆,而老太婆手上正舉著一柄尖刀,那把尖刀閃耀著刃芒,相當惹眼的向他刺來——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手指向馬首的老者,也驟而縮曲左肘,另—只手則疾快無比的摟向展若塵的蜂腰,原本是個普通老者,卻突然變得獅虎般的狂猛—— 變異是如此突兀,又是如此短距離下,其情勢之險惡無言可喻,供給展若塵思考對策的時間幾乎便完全沒有,就在他刹那的驚愣裡,反應便全憑直覺與本能,一種人類自然的本能,加上他經驗所累積的直覺! 展若塵的左臂已被摟住,老人正往他的腰際抱來,老太婆的尖刀還往他的後頸抹來—— 一聲暴喝,就在這千鈞一髮中,他的右臂倏抖,長袖中寒芒眩閃,老人首先抖著右臂,塗著一溜赤漓漓的鮮血倒翻出去,他的上身前撲如飛,平著越過馬屍,飄飄的長衫下擺便立刻發出—聲裂帛似的響聲,他知道,那必然是尖刀劃破衣衫所發出來的聲音! 如果展若塵往上或左右,他都將逃不過老太婆那要命的一刀! 錯牙切齒的展若塵落地之後尚且往前撲了二丈,猛的一個迴旋,宛似一陣旋風般撲到了老太婆的面前,「霜月刀」一個「夜挑花燈」,「嗖」的便將老太婆的面巾挑落—— 於是,他怔住了! 「是你?」 老太婆連頭髮也—把抓了下來,她冷沉的失聲道: 「展若塵,算你命大,逃去我黃萱的一次毒殺!」 是的,這老太婆還是黃萱改扮的,她把老父送走以後,自己決心留在大漠,找機會向展若塵下手! 女人的拗勁,她算是發揮的淋漓盡致了! 這時展若塵卻直視著那老兒,冷冷道: 「閣下該不會是她的第四任未婚夫吧?」 老者突的戟指展若塵,叱道: 「你放屁,老夫年已五十,怎會是她的未婚夫?」 黃萱失聲叫道: 「展若塵,你這殺千刀的,難道連三龍會總堂執事「快刀」邢漢沖邢老爺子也不認得?」 展若塵似是聽說過「三龍會」有這麼一號人物,可也並未曾見過,這時卻冷冷的道: 「他這種人物,展某不屑於認得!」 「快刀」邢漢沖的山羊鬍子抖動不已的道: 「你說什麼?」 展若塵淡淡的道: 「認識有這號人物,沒得倒惹得一身黴氣,況且以三龍會總執事之尊,夥同—個女子幹起下五門的勾當,說了出去,怕不笑掉人的大牙!」 邢漢沖怒氣衝天的雙手力抖,同樣也是兩把尖刀分握在手中,重重的吼道: 「姓展的,你的名號太大,姓邢的如雷貫耳!」他指著倒地的紅馬,又道: 「昨日你殺了我們二當家,今日便騎上他的坐騎,我只—看便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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