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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那漢子面上的灰慘顏色中透著紫色,他冷沉的道:

  「展若塵,你不但刀快,口齒更利,你一定有條件,否則以你一個玩刀過日子的屠手面前,絕不會勸人放棄拼命而採取對你不合時宜的方法!」

  展若塵一笑,點著頭,道:

  「不錯,眼前我是贏家,不殺你當然另有條件!」

  嘿嘿一聲慘笑,那漢子冷冷道:

  「你以為我的處境真的到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絕地?展若塵,那你便大錯特錯了!」

  展若塵深沉的逼視著灰面漢子,道:

  「我看不出你還有什麼驚人的籌碼能端上檯面來!」他頓一頓,又道:「如果我剛才那招『截江斷水』稍加半分力道,如今你已是肚破腸流一命嗚呼了!」

  那漢子面無表情的笑笑,道:

  「所以我說你已失去了一次機會了!」

  展若塵嘴角牽動的道:

  「沒有,機會仍在延長,直到我明白你為何遠自大漠來到遼北地界,直到我問出你的企圖,直到……」

  灰面漢子已咆哮的道:

  「你什麼也別想知道,展若塵,你別想知道你企求想知道的任何事情!」

  仰天哈哈一笑,展若塵冷冷道:

  「我有方法知道,閣下聽說過分筋錯骨嗎?我的方法較之分筋錯骨又見高明一籌,可要我詳細說給你聽聽?」

  灰面漢子尖聲嘿嘿怪笑連聲,道:

  「休想!」

  展若塵伸出右手雙目審視左手食中二指,淡淡的道:

  「不痛,但比痛還要痛苦千百倍,不癢,卻比癢更令人難以承受,當人的腦子突然在腦殼裡翻騰不息,猶似一群螞蟻在裡面遊動狂咬的時候,這個人會是個什麼模樣?·

  面色—緊,雙目凶光畢露,灰面漢子怒道:

  「真要到了那種地步,展若塵,我會拉著你一齊上路!」

  展若塵忽然呵呵笑起來,道:

  「朋友,這種話我聽的多了,有不少我搏殺的對象,他們在山窮水盡的時候總是抱著豁命拼,拼的是同歸於盡,然而他們沒有一個得逞,而且死的更殘!」他含著諷刺的微笑,又道:「當然,從經驗的累積上我知道如何去應付,所以,只怕你老兄難以如願!」

  左手「枯骨爪」忽的倒翻過來,灰面漢子嘿嘿冷笑道:

  「展若塵,成功與否,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展若塵相當有耐心的道:

  「那麼你還在猶豫什麼?須知時間拖得愈久,便對閣下愈是不利,試問你身上有多少鮮血供你如此損耗?」

  灰面漢子的前襟已有鮮血染混,衣袍已破,鮮紅的皮內有一段翻卷裂開來,但他似是毫無感覺般憑鮮直外流,甚至他連低頭看一眼也沒有!

  歪斜在地上的身子便在展若塵的話聲裡突然飛躍而起,灰面漢子動作之快,何異幽冥一現,他以只見影子不見人的身法,便在一聲「嘿」中罩向敵人!

  展若塵挺立若鼎,毫不移走,他右手猝伸猝翻,一蓬青瑩如冰的光焰便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宛似炸開的冰球,散碎流竄,四下進射,便在這些無數的晶瑩碎芒裡,摻雜著鮮紅的鮮血……

  沒有慘叫,更沒有喝叱,灰面漢子在背上開了一道血口,落地之後,咬牙猛揮,一股灰慘慘的,宛似薄霧般的粉狀物,已自他左手倒握的「枯骨爪」中噴灑出來……

  經驗的累積,展若塵知道這是一種毒物,不及多想,急忙雙臂交合,原地迴旋,身形便一晃之間,宛如一股子突發的龍捲風挾著強勁的轉速,往空沖上!

  灰面漢子揮灑著的大片灰雲,便疑聚在展若塵的足下久久未即散去,灰雲成氳,包圍著灰面漢子,就在展若塵空中擰腰挺肩奮力落在三丈外的地上,回頭,他真的嚇了一跳,只見灰衣漢子身上發出裂帛聲,他穿的那件灰袍已碎,身上肌肉塊塊往下脫落,毛髮隨風逝去了,他尚自喘息的道:

  「展若塵,你……自然……,一無所知!」

  遙望著那股緩緩飄去的灰霧,展若塵心情一緊,心中吃驚,自己若非閃避得法,豈非也與此人一個下場?

  再看灰而大漢那個宛似雪人遇上豔陽般溶化的身子,刹時間變得血肉枯骨難以分辨,天底下再難以找出比此更見慘絕的死狀了!

  咬咬牙,展若塵自知無法從這個人身上找出任何線索,便不由望向那座新墳!

  繞著新墳走了一圈,展若塵更看不出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也許……也許可以從墳墓中死人身上找出答案呢?

  本想下手刨開墳墓,又覺不妥,自己豈能幹出刨人墓穴勾當,傳場江湖,豈非笑話?

  展若塵環視附近,荒山亂石連個鳥獸也沒有,此時天已午,也許另外幾路查的有什麼發現,還是早點返回「金家樓」!

  展若塵—念及此,便立即回程直奔長春山,一路,他想到,也許義母已回到九昌閣了,自己這是白忙了一陣子!

  生命對一個淡泊于生存的人是一片空虛,展若塵便常有此想法,因此他早把自己的生命交付上天,活著,便永不昧于良知,更不稍令正義有失顏色,在陰陽二界如此接近,生死只在—發的江湖生活中,原則上他救人不思人圖報,殺人不懼人報復,因為他總是救當救之人,殺該殺之人!

  天在轉變,變得一片陰沉,山道上靜蕩蕩的透著那股子淒涼味道!

  離開那座新墳尚不足五七裡地.展若塵正欲繞向一道防洪柳林子,突然間從—棵老得樹身盡是大洞的柳樹後面轉出一個年輕而冷傲的人物!

  展若塵只望了一眼,便全身透著疲倦與無奈,因為那年輕漢子不是別人,而是「血魂」邢獨影。

  展若塵面上又浮起一抹笑——淡淡的笑意,緩步走近老柳樹下面,沒開口,連邢獨影也沒有開口!

  僵持只是短暫的!

  僵持中有著窒息感!

  對面,邢獨影薄薄的嘴唇在蠕動:

  「今天的天氣不錯嘛!」

  望望天空,屜若塵笑笑,道:

  「令人失望的是天變了,變得陰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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