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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他又回頭道:「咳,你們四人可以先進去收拾一下。」

  四個白衣少女微微一福,碎步向內室行去。

  片刻間紫心雕仇浩已偕狂鷹彭馬行人,見禮後,楚雲讓二人落座,迫不及待的道:「仇副盟主,聞說明日須由在下挑選六名恃妾,未知此事可真?」

  仇浩頷首道:「不錯,未知盟主意下如何?」

  楚雲搖頭道:「在下性不近此,大無必要,而且,將來更會誤及人家一生……」

  仇浩笑道:「盟主,回想老盟主在世之時,曾言人有天性,無庸假冒道學,只要不做傷天害理之事,自可順乎自然,而這批少女,不論今昔全力自願侍候盟主,全為侍妾,與盟主日後正式結親,毫無于連。」

  楚雲深沉的道:「話是不錯,但在下尚有大任未了,如何能沉溺溫柔鄉中?罷了,尚請副盟主代為諭令免行。」

  楚雲言談之時,有一股自然的威嚴與雍容流露語中,紫心雕仇浩肅然正座,在感覺上,他幾乎以為是在傾聆昔年的無畏金雕親自說話。

  此刻,他用力點頭,道:「謹尊盟主諭示。」

  坐在一旁的狂鷹彭馬,沉聲啟口道:「盟主,盟主的兩大隨身護衛已于門外靜候謁兄,此乃於各環各堂屬下精選,盟主是否召見二人?」

  楚雲一笑道:「真麻煩各位了。」

  彭馬連道不敢,回首招呼一聲,兩個身著青衣,面目精悍冷峻的青年,已大步行人,納身便拜。

  楚雲注意到二人所著衣衫與眾不同,低聲問道:「二位大名?」

  兩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右面一人恭謹之極的道:「『煞星子』盛陽。」左首一人隨著道:「「快刀三郎』李銷。」

  楚雲道:「二位可以平身了,日後相處如常,勿庸過於拘泥。」

  楚雲雕仇浩忽道:「盟主,此二人乃為本盟年輕一輩中,功夫最為傑出者,他們一心為盟主效力,依循盟規,二人已褫奪穿著『太陽衣衫』之權,直到三年之後,經盟主認定二人確實忠貞不渝,恪盡職守,方始准其複穿『太陽衫』,否則,便永遠軀逐出盟,並殘一臂以示懲戒。」

  楚雲嘴唇微動,似欲有所言談,但隨即又淡淡一笑,沒有多說。

  這時,紫心雕與狂鷹二人,又將劫後恩仇目前情況詳細解說了一遍,於是楚雲知道這靈秀的山有一個悄麗的名字:「情影山」,更驚異著劫後恩仇現在這一股奇大的力量與嚴密的組織,最後,紫心雕道:「本盟人數極眾,連眷屬約有兩千餘人之多,在倩影山后墾有良田百頃,拐子湖內可網新鮮魚蝦,除了衣飾油鹽須每年出山購置一次外,其他均可自給自足。」

  三人又隨意聊談了一陣無畏金雕昔年舊事,夜已漸深,紫心雕與彭馬相偕起身,問安後緩步離去。

  楚雲送走二人後,回身卻發現煞君子盛陽及快刀三郎李銷肅立未動,他一笑道:「你們可以回去休息了。」

  煞君子盛陽躬身道:「弟子等將日夜不息為盟主護衛,盟主有事尚請指派。」

  楚雲雙肩微聳,爾雅的笑道:「罷了,在本山之內,無庸如此緊張,不會有刺客的,而且,我也不會偷偷溜走啊,你們先去休息吧。」

  二人不敢多說,躬身退去。

  於是,楚雲愉快的笑了,他在這幾年來的痛楚生活中,第一次覺得情感的泉源充實了,第一次有回到「家」的感覺,是的,他怎能不深深的感激呢?那神秘老人——無畏金雕武血難,給予他的大多了,而他的昔日部屬,也與他有同樣的豐富情感啊!

  拐子湖的湖水永遠是那麼平靜與澄清,綠得可愛,藍得醉人,空中的白雲映在水中,如一只只透明而難於捉摸的天鵝,倩影山似一個凝眸睬視著湖水的含黛少女,悠悠的,癡迷的,卻又永恆的啊,於是,太陽與月亮迴圈著捉迷藏,湖水不息的輕吻著細沙,不知不覺的,六十個白天連著六十個夜晚,迅速而又安詳的逝去了……

  這兩個月來,劫後恩仇往昔的愁雲消散了,信心重又恢復,一切舊日的施律開始行展,到處充滿了蓬勃的生氣,如初升的朝旭,有著明朗而豔麗的光芒,而不久,當旭陽再升,就會刺目與耀眼了。

  又過了十天。

  劫後恩仇的一切內務,都已進入常規,楚雲對一切的事物,皆己熟悉得宛如對他自己身體上的各部分一樣了。

  這些天來,他忙於策劃與巡視各處,發揮了他驚人的毅力與雄才,精神上的透支是巨大的,因此那一股埋藏在他心靈深處的仇恨,被他強制著,壓迫著,甚至不去回憶,不去思考,但是,如今劫後恩仇內的事已經告一段落,那股深沉的仇恨又不可抑制的爆發了,如山洪的突潰,洶湧而澎湃,在靜止時如火烙般烤炙著他的神經,午夜時又似毒蛇般啃齧著他的心靈,這些仇恨不是單純的,其中包含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更迫得他險死還生,受折磨,這不僅是恨,還有強烈的自尊與希望的幻滅,多少悲苦和辛酸組成的啊。

  楚雲這時才體悟出,在兩個多月以前,他忽然瘋狂得宛似失去理性般殺戮那一百多名馬賊的原因,那是他壓制在胸中的怨恨與憤怒太久了,在突然的血腥下激發了他最深沉的隱痛,他要發洩,他要任性,於是,那一百多名凶戾的馬賊,便成了他瘋狂時的犧牲者。

  現在,楚雲正在他華麗而舒適的房間中煩躁的蹀躞著,雙目煞氣時現,兩手不斷的互相搓扭……

  肅立一旁的「煞君子」盛陽及「快刀三郎」李銷,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四隻眼睛卻關切的注視著他們的盟主。

  忽然,楚雲停止腳步,回頭道:「盛陽,你去召請副盟主及三環一堂的各位首要到來。」

  盛陽答應一聲,匆匆離去,出門時,卻幾乎與一個冒失闖入的大漢撞個滿懷。

  楚雲抬頭一瞧,這毛躁躁的大漢,正是那蒙古武士哈察!

  哈察一腳踏進,便大嚷道:「主人,他們給我穿好的,吃好的,卻不准我隨時來伺候你,我不穿不吃都行,就要呆在你身旁才舒服。」

  楚雲強笑道:「也罷,你以後整日跟著我便了,現在,先到一旁站著,容我獨自思考一件事情。」

  哈察從來沒有見過主人如此煩躁之狀,不禁張大了嘴,愣楞站到一旁。

  片刻後——

  一陣步履輕響,紫心雕仇浩、淩霄堂堂主狂鷹彭馬、首環環主天狼冷剛、羽環環主大漠屠手庫司、爪環環主金髯客畢力等人已連續而入。

  楚雲待眾人一落坐後,閉目靜默刹那,沉聲道:「各位,在下驟請各位到來,實有一件重大事情宣佈,這件事情,已隱藏在在下心中數年之久,現在,在下如再不說出,只恐這澎湃的仇火會將在下的心靈焚成灰燼!」

  眾人驚愕的睜大眼睛,正待說話——

  楚雲雙手一舉,道:「且請各位暫勿出聲,容在下先行發抒一番,這鬱積心中多年的憤恨吧……」

  於是,悠遙的、迂緩的、悲槍的語聲似來自天邊,來自雲端,如夢幻也似嫋繞響起,一個字是淚,一句話是血,一聲喘息像哭泣,一絲語尾似嘆息,淚灑在血上,血印在心版,灌溉著仇恨,使它萌芽,蓬勃,終至不可收拾。

  這是悲痛攙合著憤怒,哀傷溶合著鮮血的心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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