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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十七、大漠浩瀚 麻風之穀

  時光是飄渺而難以捉摸的,像一抹雲彩,一縷輕煙,又似一個變了心腸的情人那嘴角虛無而空洞的微笑。

  半個月之後。

  三宮山青翠的峰巒玲瓏的浮凸在曲堤東方三十裡的地平線上,這山並不雄偉高聳,但是卻十分巧致靈秀。

  迄邐在三宮山之前,有一條植滿松柏的山徑小路,此刻正有兩條人影緩緩沿路而來。

  這兩個人,一個是全身黑衣,神態沉穩飄逸的楚雲,另一個人卻是大名鼎鼎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

  一本道人的毒傷好似已全然痊癒了,面色雖然仍舊瘦黃枯槁,精神卻異常矍礫,只是眉宇之間,好像隱隱含有些說不出的離懷愁緒。

  楚雲隨手折了路旁松樹上的一根枝芽,在手中輕輕拗弄,深邃的雙眸凝向天空,低聲道:「道長,長安雖好——」

  一本道人黯然道:「是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唉,貧道寄情山水,長伴青燈黃卷,自以為已是大徹大悟了,誰知卻依然排除不了這亂絲般的離愁。」

  楚雲微微仰首,一笑道:「道長,佛家有雲:因果相循,有因則必然結果,今日吾等離別,既是原因,異日吾等重逢,則稱其為果,假如我們不分離,又哪有再見之期呢?」

  又緩緩行了一段,一本道人低聲道:「楚施主,雖然你沒有告訴貧道,此去所欲為何,但貧道亦可猜出,施主你必是去辦一件與本身極有關連之事,貧道閱人多矣,但以施主這般豪邁中蘊育深沉,忠義裡含有真摯的奇才,卻尚是初次僅見,貧道恨不能與施主多事盤桓……」

  楚雲停下腳步輕輕的道:「道長,皇天保佑,在下等得以平安無事的護送白獅門魏老掌門等人來至三宮山,道長毒傷已複好如初,更難得道長慨允為白獅門出力,助其重整門牆,這些雲天高義,在下除了以同心人身份感到贊佩外,站在江湖道義立場,在下更為道長鼓掌喝彩,武林仁義,到底尚未泯滅殆盡!」

  一本道人老臉競微微一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罷了,施主你對貧道如法謬獎,貧道是確確實實的愧不敢當,人家『碧目老農』周施主才是恩盡義至,不但熱誠款待魏老掌門及貧道等人,又一再擔待日後一切結果。從他親送施主你下山三裡之遙看來,可見這位『碧目老農』更不願施主你離去呢。」

  楚雲悠遠的道:「再會之期,指日可待,道長,在下敬贈道長一點小小禮物。」

  一本道人雙手亂搖,急道:「使不得,使不得,出家人原是四大皆空——」

  楚雲微笑道:「道長,記得道長曾經說過:需要那『黃花百斑蜂』的蜂王來配製一味靈藥,假如在下猜得不錯,道長想要配製的那味靈藥,可是專門醫治『腦抽搐』這種怪症的?」

  一本道人聞言之下,不由奇道:「不錯,難道……?」

  楚雲深沉的道:「是的,在下知道這味靈藥的奇效,不過,道長,在下可以奉贈道長一個秘方,便是這味靈藥,若尋不著『黃花百斑蜂王』之時,以枇杷果核三錢,加合螻蛄兩隻,以一碗『陰陽水』蒸煮,可以十足抵用,或者,效果可能比那滲有『黃花百斑毒蜂』的靈效來得更高。」

  一本道人聞言之下,驚愕得有些張口結舌,直望著楚雲發呆;在他想來,如此深奧,卻又十分明確的藥理,不該是像楚雲這般年輕的人所能知曉的啊!

  於是,一抹微笑在楚雲嘴角展開:「道長,我們若行往一座高山,很多人只知道沿著前人行過的大路走去,卻不知道,在這大路之外,還有很多條更為方便的捷徑呢。」

  一本道人欽佩得五體投地的道:「楚施主,貧道不知應該如何感激你這豐厚的賜予,啊啊,貧道最疼愛的一個小弟子便是患有此種怪症……唉,貧道恐怕無法向施主你做相對的報償了……

  楚雲長笑道:「區區心意,何值一哂?而且,道長曾言:出家人原本便是四大皆空啊。」

  一本道人單掌問訊為禮,千恩萬謝,盡在不言之中。

  楚雲抱拳躬身,沉聲道:「別了——」

  「了」字出口,一條瘦削的身影,宛如一片被風吹拂起的枯葉,是那麼輕俏,卻又神速無匹的飆然掠出七丈之外,終至杳然。

  一本道人依依的凝望前路,凝立不動,良久,良久……

  在一片浩瀚無際的金黃色沙漠上,有一匹高大神武的黑色駿馬,正放開四蹄,在揚起的滾滾塵沙中賓士著,馬上騎士,也是個全身一片純黑的青年俊彥。

  天空是一片蔚藍,偶而有兩片飄浮的雲彩,在空中輕閒的飄移著,像是澄碧的浪波上幾點白鷗張開的長翼。

  蒼穹是一道渺遙的弧蓋,而弧蓋似一個藍色的琉璃罩子覆蓋著大地,無邊的沙漠延長至地平線的盡頭,象徵著寬闊,豪邁,粗曠與永恆。

  天是澄藍的,沙是金黃的,雲是潔白的,地上的人與馬卻是一身純黑,這純黑在長天下移動,在沙漠上成了一個小點,與空中的白雲相映,在遼闊的金黃色上做著堅毅卓絕的競走。

  於是,空中的烈陽光輝更盛熾了,似一把火傘高張在頭頂上。

  黑色的駿馬身上滲著汗水,黑衣的騎士鬢鼻窪也滲著汗水,他的黑色長衫卻被風拂起,露出左胯下那一柄雕有黑龍的珍罕長劍。

  這是楚雲,他在一個萬馬聚集的販馬場上,自一個偶然的發現中買到胯下這匹異常難尋的「雙日駒」,在日夜不停的賓士下,在他出發的第二十個午時,已到達了目前的境界——綏遠境內的沙漠。

  空中的陽光十分猛烈,曬得人馬俱皆焦渴無比,楚雲以手遮額,向遠處眺望了一陣,心中忖道:「自己這次摒當一切,依照那神秘老人所囑,至此尋找他所說的『拐子湖』,但是,黃沙渺渺,一望無際,又哪裡去尋這『拐子湖』呢?那位神秘的老人,卻又未詳細說明這湖的方向位置……」

  沙漠是寂靜而沒有半點聲息的,楚雲環視著四周如波紋,又似小丘似的黃沙,又看著它們被帶著熱氣的風吹成一圈圈的小漩渦。

  於是,他策馬奔到一座沙丘之下,借著這沙丘的陰影,擋住了熾烈的陽光,雖然仍舊是懊熱無比,但卻較諸适才在太陽的直接照射下涼爽得多了。

  楚雲輕俏的下馬,自鞍旁拿下以羊皮製成的水囊,自己先飲了個飽,又倒在手中捧著給坐騎喝了,方才有些疲憊的坐在沙地上休息。

  空氣有著出奇的沉悶,仿佛濃厚的雲翳,而那與尋常不同的燠熱,更是令人難以消受,沉悶而又煩躁。

  楚雲的衣衫已給濕透了,汗濡濡的十分不舒服,他甚至連運功調息都懶得去做,管自半倚在沙堆上閉目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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