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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目注著黎嬙的窘迫,楚雲將手中小蠻靴在食指上一轉,眨眼道:「嗯,三寸圓膚,纖纖玉踝,嫋娜蓮步,亦不過如此矣。」

  驀然,黎嬙美眸緊閉,左手食中二指並起,疾點自己頸下「喉頭穴」!

  「喉頭穴」乃人身三十六處重穴之一,若然戳中,必死無疑!

  楚雲倏探右掌,慢條斯理的道:「有志氣,不過,小妮子,人生還長得很呢。」

  他右手掌一揮之下,那只精巧的鹿皮小蠻靴,已準確無比的擊中黎嬙時彎的「曲池穴」,那柔弱的身軀也隨著軟綿綿的倒在地上。

  楚雲冷然卓立,微瞥手中利劍,只見劍柄之上,以銀絲纏縷成「天紳」二字,他輕蔑的將這柄「天紳」劍插在地上,沉聲道:「黎姑娘,佩劍奉還,那座翠佛還是由你親自交回金鈞銀鞭為妙,光棍不擋財路,莫掃清別人辛苦掙來的名聲,更不要砸人家飯碗,你是個女兒家,在下不便搜身,但請切記,留人一步,即是留己一步,日後,若你欲親自報復今日之恨,那麼,咱們總會有會面的一天,恕在下不再留名。」

  他說完正待轉身離去,眼角一瞥,已看出竹林後的巨宅大門驀然啟開,三條人影,如飛而至。

  楚雲目光凝注之下,微微一動,急忙抽出一張布帕蒙住面孔,袖手立於一旁,毫不畏懼的瞧著來人。

  來者俱是五旬上下的老人,個個身手超絕,行動俐落,略一起落,己如飛也似的到達楚雲身前。

  當中一個生有一雙倒喪眉的黃面老者,銳利的眼睛一瞥之下,失聲驚呼道:「遭透,果然是黎姑娘!」

  另外一個神色精悍矍礫的老者,向楚雲冷冷一瞧,暴喝道:「兀那小子,适才是你在此處與人動手麼?」

  楚雲隱在布帕下的嘴唇不屑的一撇,沒有回答,但是,他輕藐的神態已由雙目中流露出來。

  黃面老者急步走至鳳目女黎嬙身前,伸手為她拍活穴道,惶恐的道:「黎姑娘,可有人傷著你麼?都是老朽那一干下人該死,不知姑娘出外未歸,傳報來遲,以至令姑娘受這無妄之苦。」

  一直沒有開口,唇間蓄著兩撇八字鬍的那個老人,踱方步似的來到楚雲面前,輕咳一聲道:「小夥子,大約是你沒有睜眼吧?」

  楚雲冷冷一哼,仍然不語不動。

  黃面老人又焦急的道:「黎姑娘,可是眼前這小子傷了你?請告訴老朽,無論是准,老朽定然為姑娘出了這口氣!」

  黎嬙緩緩地睜開那對淚意盈然的美目,一眼看到楚雲,熱淚又不禁奪眶而出,嗚咽著道:「我恨死你了,我一輩子也不要看見你——」

  精悍老人霍然轉過身來,一步步向楚雲移近,陰森森的道:「好雜碎,果然是你!嘿嘿,還裝得像個沒事人一樣,今天要不給你留點記號,會令天下人笑我『冷竹雙煞』太也無能!」

  楚雲大剌剌的一笑,譏道:「老小子,你不用稱字道號,在下也知道你倆是『冷竹雙煞』,你叫胡金,那生著倒喪眉的叫朱安,對麼?」

  精悍老人微微一怔,隨即又若有所思的微微遲疑了一下,腳步亦不由停了下來。

  留著八字鬍的老者呵呵一笑,道:「小夥子,你倒還見過點世面,不過,今日你即便是老夫等的親兄弟,只怕亦無法饒過你這次!」

  楚雲生冷的一笑道:「老兒,你敢說此大話,便憑著你那塊『南山一儒』的招牌麼?」

  這身著紡綢長衫,唇蓄八字鬍,形似教書先生的老者聞言一愣,奇道:「咦,你還認得老夫?小夥子,報個萬兒聽聽。」

  楚雲雙手一負,悠閒的道:「相逢何必曾相識,干戈相見之前,還是少拉點交情為妙。」

  不錯,楚雲在未遭巨變之前,與面前這「冷竹雙煞」「南山一儒」,皆有過數面之雅,是而他識得三人,因此,他也怕三人認出他的廬山真面目。

  南山一儒一摸八字鬍,沉吟道:「奇怪,你這口音似曾在哪裡聞及,咱們又在什麼地方見過呢?我楊文顯可不是健忘之人——」

  驀然,一聲厲喝起處,人影倏閃,冷竹雙煞老二胡金已掠身而到,他一邊伸手急扯楚雲蒙面中,一邊喝道:「小子,老夫定要使你現出原形!」

  楚雲絲毫不動,右掌並指如戟,閃電般戳出,微微一晃之下,指風已遍罩胡金肋下大小一十六穴!

  胡金驚叱一聲,雙臂猛抖,在空中一個大翻身又折了回去。

  南山一儒楊文顯呵呵一笑,抖手便是十九掌攻向楚雲,腳下「流霞腿」猛閃而出,神鬼莫測的踢出七腿!

  楚雲仍然不閃不躲,雙掌上攔下截,連消帶打,奇妙無倫的一一擋過。

  冷竹雙煞之首朱安睹狀之下,不覺心中大凜,斷喝一聲,如飛撲上,拳腿齊出,狂風暴雨般展出十一招!

  勁風如飆,淩厲無比,若一道洪流般卷向楚雲而至!

  楚雲朗一哂,雙腳釘立如樁,大馬金刀地硬封硬攔,在一連串的「劈啪」暴響中,朱安竟被震退五步之外!

  南山一儒楊文顯細目大睜,搖頭晃腦的道:「咦?此子何許人也?功力競高至如此,怪哉,怪哉!」

  楚雲劍眉一舒,笑道:「楊老兒,喝杯老酒,泡壺香茗,奕上局棋,課課八子,是何等的逍遙自在?為虎做倀,東奔西跑的生涯卻不太清高哩。」

  冷竹雙煞老二胡金厲叱一聲,身形閃動間,又狠辣無比的攻來七腿十三掌,攻勢才出,忽的一個大斜身,雙時急拳,間不容髮的連續撞上六肘!

  楚雲依舊半寸不移,雙掌翻飛如電,急攔猛架,刹那間又穩居上風!

  一旁虎視眈眈的朱安嘿聲吐氣,適時而動,掌指配合著腿勢,嚴密無隙的急攻而上,的是招招狠實,式式猛辣。

  南山一儒微掖長衫,說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小夥子,老夫等便看看你是否堪承大任!」

  說話中,身形迅速遊走不定,在每一次奇妙的移動中,絕著險招,已綿綿而出。

  楚雲力敵三名武林一流高手,毫無懼色,他在電光石火般的交擊攻拒中,站立部位分毫未動,他只覺得體內真氣流轉不息,呼之欲出,四肢伸縮之間,流暢無比,揮灑自如,面前的三名強敵,幾乎沒有給他感受到多少壓力。

  於是,他仔細的出招折式,默默體察,他要在目前的實際拼鬥中,更深一層的了悟自己功力的精進。

  頃刻間,三十招過去了。

  鳳目女黎嬙已自地上站起,穿好了靴,默默站於一旁觀戰。

  她那一雙攝魂奪魄的美目,隨著四人的進退溜呀溜的,嫣紅的嘴唇抿成一道美妙而迷人的弧線。

  驀地——

  楚雲站立原地不動,兩掌分襲冷竹雙煞,在掌影幻掠中,又詭異無比的攻到南日一儒面前。

  三人身形同時暴退,又同時挺進,六條鐵臂奮力還攻下,南山一儒呵呵笑道:「小夥子,你還真有兩手——給我倒下!」

  笑聲中,倏而發出一聲厲喝,右腿疾若雷電般踢出!

  楚雲毫不慌亂,掌勢仍然分拒冷竹雙煞,左腿膝蓋一縮一拐,立將南山一儒踢來的腳尖帶到一旁。

  冷竹雙煞見情不妙,猛然拼力攻出十七掌,南山一儒幸得解圍,身形卻轉了一個大圈子,幾乎一交跌倒!

  一旁的風目女黎嬙不覺露齒一笑,心中忖道:「這外表寒倫的青年,一身所學真是深不可測,冷竹雙煞及南山一儒皆是爹爹十分器重之人,武功更是卓越無比,但是,合他們三人聯手之力,卻仍然占不到這青年絲毫上風,而且,看目前情形,人家好像尚未使出全力——打到現在,他連原位都沒有移動,腿式更未施出。」

  場中人影再度翻躍晃閃,冷竹雙煞及南山一儒複退又上,掌腿翻飛,暴喝如雷。

  黎嬙抿唇輕哂,又想:「面前這青年叫什麼名字呢?武功如此高強,定非無名之輩,他穿著雖然窮酸,氣度卻如此雍容飄逸,而且,長得亦異常英挺,但是,哼,這傢伙太狂傲了,簡直欺人太甚,他——他适才竟脫去我的靴,啐——輕薄。」

  想到這裡,一疊聲緊密暴響,又連連響起,黎嬙急忙轉目凝視鬥場——

  三條人影沖天飛起,各據一方,略一盤旋之後,又宛如三頭大鳥猛撲而下。

  黎嬙心頭一震,低呼道:「啊,這是爹爹秘傳他們的『雷鳥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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