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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狐偃羅漢在掌中反復把玩,無忍釋手,面孔上流露出一股喜愛之極的神色。

  楚雲十分漠然的無動於衷,是的,他在回魂島秘室之內,較這「玉獅球」更珍貴百倍的異品他已看得多了,而且,盡皆屬他所有,當一個人有了,或看穿了一切別人所夢寐以求的東西之後,那麼,他會對這些東西視如草芥,不值一顧,雖然,這些或是世上在所難求,千載難逢的珍品。

  狐偃羅漢目光中有一絲貪婪的色彩,與幻異閃爍的「玉獅球」互相映輝,半晌,他始抬起頭來道:「夥計,這小玩意十分可愛,是麼?」

  楚雲平淡的一笑,道:「不錯,但它屬於別人。」

  狐倡羅漢心頭一凜,宛如冷水澆頭,滿腔貪念頓時消逝一空,他愣了一陣,始歉然地道:「是的,白屬於別人,唉!強取豪奪的事於多了,老毛病一時半刻總改不掉。」

  他又似自諷,又似解嘲的苦笑一聲,向楚雲聳了聳肩。

  楚雲真摯的道:「老兄,除了精神意志,連這副臭皮囊都是身外之物,不想也罷,棄了也罷,目前,倒是該如何善後呢?」

  狐偃羅漢一聲不響,過去將「玉獅球」塞入黑戟絕魂郭達志手中,沉聲道:「姓郭的,今日之事,一錯在爾等舉止張狂,言詞傲慢,不留餘地予人,二錯在俺行事魯莽,性格毛躁,未辨明事實原委,可謂秋色平分,錯在雙方,是以依俺之意,正可兩相抵消,互不賒欠!」

  黑戟絕魂郭達志緊握著手中的「玉獅球」,面色鐵青的哼了一聲,沒有吐出一個字。

  狐偃羅漢多肉的面孔一板,又道:「現在,俺劈翻了你們兩人,卻為你們尋回了『玉獅球』,這個交易大家都不吃虧,不過,你姓郭的若不服氣,回去休養個一年半載,再來尋俺清結了斷也行,俺姓嚴的世居狐偃一山,找起來十分方便,俺包准等著就是,甚而至於,你回去哭訴諸葛老兒亦可,就說俺老嚴已交待清楚,善因惡果,只等他自己取決了。」

  楚雲這時忽然踏上一步,淡淡的道:「郭達志,你對今日之事,好像並未將在下算入,不論在下是否動手,既在此地,便應算上一份,江湖上的事,是非本在人為,各執一詞,人言人殊,在下雖不願招惹於人,但亦不願別人過份跋扈。」

  黑戟絕魂郭成過雙目倏睜,向楚雲狠狠地瞪了一眼沙啞的道:「郭爺忘不了你,彼此記著了。」

  楚雲冷然一哂,狐偃羅漢卻已不耐,怪叫道:「咦?你小子倒還挺硬朗嘛,咬牙切齒的充好漢,奶奶的,今日若非看你已經去了半條命,就得給點苦頭你吃!」

  楚雲不再多說,閃身至粉面花刀洪引面前,冷沉的道:「洪引,我再問你一遍,對於你所為之事,還有什麼可說的麼?」

  粉面花刀洪引面青唇白,上下牙床捉對發抖,顫聲道:「兄台……前輩……在下老實招供,盜那『玉獅球』確有其事,至於那三名使女,卻是她們甘心情願,在下決未稍作脅迫……自心山莊諸葛莊主生性暴戾,動輒酷刑相加,在下忍受不住,始才出此下策,諸葛莊乃與在下舊日瓢把子素識,才得以轉入其白心山莊,供其驅役,絕非如郭護院所言……」

  楚雲劍形的雙眉微皺,對女人的心性,他揣摸得太清楚了,其中或者有著些許偏差,但是,他已暗中原諒了粉面花刀這許多劣跡中的一環。

  狐偃羅漢兩手交叉,用力一扭,憤然地道:「夥計,宰了算了,留著這小子也是禍根。」

  忽然,楚雲右掌倏一伸縮,已在粉面花刀左臂陰筋主脈連點三次,他望著驚恐逾恒的粉面花刀道:「洪引,在一年之後,你到普境狐偃山來,那時,我們會探明一切事情的真像,對自己,時別人,也有個良心上的交待,不過,休想耍些邪門外道,我這「禁脈封筋』手法,天下不會有第二個人識得解法,若你到期不來,潛伏在你體內的真力便會適時發作,渾身抽搐而亡。」

  說罷,他隨即拍開粉面花刀被制的穴道,喝道:「不用說話,不用感謝,去吧。」

  粉面花刀,爬起身來,惶恐的向二人抱拳長揖,步履蹣跚的行去。

  狐偃羅漢回頭道:「俺說姓郭的,放好你的寶貝『玉獅球』,免得別路朋友見了眼紅,休息一番,你也可以勉強上道了,你那二位拜弟的貴軀,可要俺幫忙收拾收拾麼?」

  黑戟絕魂閉目不睬,面孔上流露出深刻的仇恨。

  楚雲拿起樹下的包裹,一哂道:「我們走吧,已經有些早起的農人在注意著這裡了。」

  狐偃羅漢無可奈何的皺皺鼻子,與楚雲大步行去,口中吊兒郎當的唱著:「俺好心上前伺候啊,卻撲來一鼻子白粉灰……」

  「下營」鎮中。

  一條東西大街貫穿這並不十分寬卻異常繁華的小鎮。

  楚雲與狐偃羅漢正自這條唯一的大街上漫步而至,狐偃羅漢信目流覽四周,邊道:「夥計,空城汁唱了沒有?」

  楚雲一望當空的烈日,微笑道:「餓是有一點,不過卻不想現在就吃飯,老兄,咱們溜達溜達再說。」

  狐偃羅漢嘿嘿一笑,雙目瞥及一個扭著腰肢的冶豔徐娘,正自一家酒樓內走了出來,拋給他一個媚眼,進入一乘青衣小轎中。

  大羅漢摸了摸面孔,呵呵笑道:「夥計,你看見那娘們沒有?她給俺送秋波哩,俺並不怎麼太老吧?再過兩個生日才夠得上五十歲呢,暖,屈指一算,又有半年未到那些銷魂窟去了。」

  楚雲嘴角一撇,道:「色字頭上一把刀,老兄,你是老江湖了,怎麼還不曉得這個門竅?走吧,於兩杯再說。」

  狐偃羅漢邊行邊道:「夥計,俺看你八成是個和尚命,在外面闖,斷然不能耽溺女色之中,但是,逢場做戲,調劑調劑,卻亦是一樂,俺們自莫家村走了七八天,沿路看到的盡是些粗腳大手的角色,哪有剛才給俺送秋波的這位標緻,嗯,俺看清楚了,那青衣小轎簾上繡著「小紅軒」三個字——」

  楚雲拉著狐偃羅漢走向一家掛著「得勝樓」招牌的酒樓前,低聲笑道:「老兄,就憑你這個打扮生像,人家花窯子裡的大茶壺不揍你出來才怪哩。」

  說著,二人已來至酒樓門前,這時,樓下座頭食客眾多,毫無空位,喧嘩之聲,嚷成一片,酒菜香混著汗臭氣洋溢四周。

  狐偃羅漢衣襟向來是敞開的,他一摸肚皮,齜牙道:「呵!呵!掌櫃的你好買賣,四方財源滾滾來,車如流水馬如龍,金子銀子大把大把進櫃檯。」

  一個店小二頭頂冒汗,手上端著一盤「紅燒整雞」匆匆行過,眼角一斜,叱道:「去、去、去,正是上坐的時候,別來窮囉嗦,要小錢也不看光景。」

  狐偃羅漢信口文章早已成了習慣,卻不料人家竟將他當成沿街乞討的無賴,他一怔之下,低聲說道:「夥計,便憑這小子的幾句狗屁,俺們又可以白吃他娘一頓霸王飯了。」

  楚雲早已忍耐不住,他急忙一扯身旁的狐偃羅漢道:「老兄,算了吧,咱哥倆這身穿著也夠土氣了,人家當你要小錢的還算客套呢,誰叫你出口便是有平有厭的一大串?」

  一面說著,一面強拉著狐偃羅漢人內,略一環顧之下,便待舉步往樓上行去。

  正在這時,樓梯口響起一陣細碎的步履聲,一縷有如白蘭花似的清香微微地向四周播散。

  狐偃羅漢用力一吸鼻子,抬頭往梯口望去,雙目頓時一亮,脫口贊道:「啊,好個美人胎子,不是趙飛燕的姐姐,也准是楊玉環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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