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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五、攔路劫寶 狐偃羅漢

  晴朗的空中,高懸著一輪晴朗的太陽。

  薛家門外,站立著面露依依之色的薛氏全家五人,他們正在送別一個相處雖暫,卻情感融洽的青年——楚雲。

  楚雲仍然穿著那件土布衣衫,左手提著一個狹長的包裹,他強忍著心頭的悵然別緒,苦笑道:「老丈、大哥、嫂子,我去了,不過,我在辦妥了一些俗事以後,自會尋暇來此探望各位的,還有,謝謝大姑娘及祥生對我的照拂……」

  薛姓老人雖然有些不舍,但在他長久的人生旅途上,已經過大多的坎坷與磨練,是而,他仍能忍住這世上必有的悲歡離合,強笑道:「楚哥兒,我們全家都歡迎你再次蒞臨,你放在這裡的那卷物件,我們也會為你妥善保存的,希望你不要忘懷這全福村一家對你有著長遠懷念的人……」

  薛大全亦語聲喑啞的道:「兄弟,沿途可要保重身子,願你下次來時。體魄比現在更強健煥發……」

  楚雲望著自己古銅色的肌膚故做豪邁的笑道:「兄弟知道,再來時,只怕我已強壯到使你們不敢相認了。」

  這時,薛姓老人顫巍巍的自懷內摸出一封銀子,交到楚雲手上,正色道:「楚哥兒,你萬莫推拒這點盤纏,財物事小,卻有著我們全家的一番心意……」

  楚雲沒有客套,道謝一聲,恭謹接過,目光微掃,卻發現那黑妞一人孤立門旁,眼圈微紅,一副該然欲涕之狀,那雙水汪汪的美眸中,隱約透露出絲絲包含著「奇特」情感的柔光。

  而這種眼神,這種表情,楚雲或者是熟悉的,但是,卻已睽違得太久,太久了!

  樸實的漁村,人性亦多是真摯而坦誠的,這包括男女之間的「情」字,在這兒生長的大姑娘,對這一方面,可能不懂得什麼叫「含蓄」,但是,她們卻有著另一股直率而純真的美。

  楚雲心頭有一陣寒驚,但也有一陣激動,他不敢再事猶豫,於是,又向面前這一家熱情的漁人抱拳長揖,在連續的「珍重」聲中,在五雙戀戀不捨的眼神中,邁開大步,向前行去。

  大丈夫,做事要拿得起放得下,決不能當斷不斷,是的,楚雲頭也不回,腳步穩定而快速的離去。

  然而,他的心頭也在依依不捨呢!

  行出這座荒落的漁村,便是一條不大的驛道,楚雲早已打聽清楚,這條驛道,是通往「龍口城」的,而他登岸的地方,正是魯境。

  他長長的叮了一口氣,是那一家人的熱情,真壓得他有些不能呼吸了。

  「假如,他們發現自己留在床上的玉串珍珠,一袋寶石,真不知會有什麼感覺?」

  楚雲想著想著,不禁微笑了起來。

  「不過,若非如此,怎能略微報答一絲薛家對我的恩情?明著相贈,他們勢必不會接受,更要對我這飄流海上的漁夫發生疑問了,唉,昨天我才知道,自己已在孤島之上,整整居留了兩年有半……說不定他們會懷疑龍王爺對我是真好,不但未要我命,反而贈送了如此多珍貴的寶物……」

  腳步隨著腦中的思潮在翻湧,漸行漸快,向右轉過一個山頭的時候,卻忽然望見路邊躺著一個袒胸露腹的胖大漢子。只見這胖大漢子紅光滿面,頭皮刮得青光閃亮,再配上一副小鼻小嘴,生像極為滑稽可笑。

  楚雲驟然一見之下,不由微感一怔,忖道:「奇怪,光天化日之下,這漢子為何竟躺在驛道之旁,莫非是有病麼?」

  他急行前幾步,卻忽而聽到那漢子發出隱隱的鼾聲,好似正睡得十分舒適。

  而且,空中的陽光,雖然不算猛烈,卻也十分炙熱,這胖大漢子四仰八叉,天下太平的睡在路邊,宛如躺在柔軟的錦床上一般,香甜中,竟沒有一點汗漬。

  楚雲闖蕩江湖有年,見狀之下,心中已自有數,他知道,此人若非武林之士,亦必為道上同源。

  在微一沉吟之下,他決心不去招惹這人,折向路旁行去。

  忽然,那胖大漢子似是夢囈般道:「奶奶的,那保暗鏢的兩個雜碎怎麼還不來?這陽光雖不錯,卻曬得俺頭皮有些發炸。」

  楚雲聞言之下,有些驚異,因為,照江湖規矩來說,下手劫鏢之人,必須嚴守口風,並且多有幫手同伴,以免走漏消息,臨陣失風,那有似此人這般荒唐與大意的!

  楚雲在心中略一推斷,不由得將腳步放緩了下來,他知道這胖大漢子未見得會如此大意,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此人武功奇高,根本不將來人置於眼中,故意裝聾扮癡,做出如此散漫形態,再則、此刻只有自已經過此處,這人口中出言,大有可能是沖著自己而來。

  他腳步适才一頓,那胖大漢子已有氣無力的開口道:「打魚幹活的老弟,想看看熱鬧麼?暫且站到一旁,俺稍待打發了那兩個廢物,說不得分你一點花紅。」

  那漢子說話時,仍舊閉著眼睛,曬著太陽,像是在自言自語。

  楚雲暗中一哂,抱拳道:「老兄,你怎知道在下是打魚為生之人?」

  胖大漢子一齜牙道:「這有什麼不知道,你腳步聲來自全福村那島方向,經過俺身旁時,衣裳上還帶著那麼一丁點兒魚腥氣,要不是打魚的,莫不成還是射虎的?」

  楚雲聽著對方這一番話,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他默立一刻,正待開口——

  胖大漢子忽然一擺手,貼耳於地,面帶喜色的道:「來了,奶奶的,可教俺久等了,打魚的夥計,快站到後面隱蔽之處去,免得嚇破你的膽,呵呵嚇破膽可要尿坑的啊。」

  他說話時,仍然沒有睜開眼睛,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楚雲依言退後三步,眸光微抬,就看到前路灰塵飛揚。一片蹄聲,急驟地向這邊移到。

  頃刻間,兩乘白馬,已在兩名中年大漢的駕馭下,如潑風灑雨般馳至二人身前。

  胖大漢子忽然如殺豬似的高唱道:「呃唷!」

  媳婦不上坑喲。

  為了俺尿床了。

  可恨哪,你這小沒心肝,狐狸精呀,

  就忘了俺喜禮、喜餅、喜金送嫁妝?」

  這首小調詞譜甚為不雅,又在這胖大漢子的嗓門中怪腔怪調的唱出來,聞之令人捧腹噴飯,不敢恭維。

  楚雲強自忍笑,面孔卻已漲得血紅一片,而那兩名騎士,更是驚得急帶馬韁,當下兩乘健騎已嘶叫一聲,人立而起。

  這時,他們适才發覺,原來是有人在「唱歌」。

  胖大漢子換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姿態躺著,雙目已緩緩睜開,口中仍怪聲怪氣的唱道:「老哥唷」

  日頭照得心癢腰酸哪;

  奴問你:「怎的尚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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