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劫後恩仇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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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怒人怨 碧血黃沙 一顆殞星,曳著閃耀的光輝,劃過寂靜的夜空,向蒼穹投下依戀的一瞥,然後,無聲無息地消失於溟淼而深邃的黑暗中。 夜風蕭瑟的吹拂著,與一陣陣起伏的波濤聲混成一片了,組成了一篇淒涼的樂章。 這裡是冀省境內,隔黃河口不及十裡地的一處海濱。 潔淨而細膩的軟沙,被海浪沖洗得一平如鏡,在黝暗中閃幻著淡淡的微光,陣陣夜風吹來,一切顯得是如此安詳。 海浪的翻湧,打破四周的岑寂,在一片如死的靜謐中,亦只有這永遠不會停息的波濤聲,才象徵著活力與永恆。 雪白的浪花,湧到岸上,吐出一個無聲而惋惜的泡沫,又默默的退去,是那麼地單調而有節奏,但是—— 一陣急速如密雷驟雨般的馬蹄聲,卻突然在沉寂的黑暗中響起,並且迅速地向海邊移來,而且,從這急驟的蹄聲中,誰都可以意味出一件嚴重而不平凡的事端即將展開。 海灘之後,便是一片稀疏的灌木樹林,自這片生長得稀落而矮小的樹叢隙縫,向外展望,可隱約看見一團黑影,正以快捷無比的速度向這邊賓士。 以這團黑影移動的速度看來,用「快捷」兩字來形容,還未免有些籠統,那簡直是有些拼命與瘋狂的狀態。 於是,黑影漸漸接近了,我們可以看出,這原來是一匹馬,馬背上坐著一個模樣十分年輕的人。 只見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勁裝,由於身軀伏在鞍上,黑色的披風被拂得向上飄起,獵獵作響。 從馬首的側旁,可以看見一張俊俏的面孔,大概是多日未曾梳洗,頷上已生出一片黑黑的胡髭。 儘管這年輕人面孔上透出一股悲憤而堅毅的神色,但卻仍然掩不住他那令人在直覺上便可以感受得到的英挺與磊落的氣度。 馬匹四蹄翻飛,自灌木叢上越過,而就在它躍起的那一刹那,我們還可以看到,相隔二十餘丈之外,又有六乘騎影,也是以風馳電掣的快速緊隨而來。 後面的六騎,自形勢與氣氛等明顯的跡象上。一眼便可判明,似乎在竭力地追趕著前面這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的坐騎躍起後,他似乎驟然被眼前不遠處這一片浩蕩無際的海水所震驚,神色惶急的四處張望,想尋找一條可供奔逃的路徑。 但是不幸得很,這一切都使他大失所望,同時在他耳中又聽到那一陣敲擊在心版上的馬蹄聲,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又抖韁沿著海灘疾奔而去。 柔軟的沙地,怎及得上堅實的道路來得容易賓士?當這青年的坐騎,艱辛無比的跑出不及十丈,後面六乘魔鬼也似的騎影,已來到樹叢的邊緣。 領頭之人,乃是一個面容死板,毫無表情的中年大漢,他將手微舉,六騎立時分成兩撥,自兩個不同的方向包抄而上。 誰也沒有出聲,一切都是在沉默中進行,但是這六名騎士,行動卻是如此老練與俐落,分途追趕後,距離又漸漸地拉近了。 這時,他們隔著那身穿黑衣的青年,已不足十丈,而四周的氣氛中.亦自然而然的更形緊張起來。 黑衣青年用手抹拭著面孔上的汗水,以馬鞭瘋狂地策打著坐騎,當這匹鼻孔中噴冒著自氣的疲馬,再次奮力為它的主人躍身而起的時候,卻不幸踏進了一個軟坑,前蹄失陷,一聲長嘶後,轟然摔倒。 黑衣青年身手矯健,在馬背上一個翻身,仿佛一片落葉般輕悄地飄落在地上。 他嘴唇抿成一條堅毅的弧線,憐惜而依戀的注視著這匹已為自己盡了最後的努力,而此刻前腿仍然深陷在軟坑中,口中噴氣如雲,吐著白沫,軀體抽搐顫抖,但是,卻圓睜一雙疲憊而尤神的巨眸,哀哀的望著它的主人,像是求助,又像表示歉咎的坐騎! 黑衣青年一見仇人與他相距甚近,逃走的希望已然粉碎,是以乾脆放棄逃逸的念頭,他利用在仇人迫近之前的這一段短暫而可憐的時間,與他相依了數年之久的愛馬作最後的惜別。 蹄聲近了……終於在他身旁五尺之外停了。 然而,空氣中仍然是一片沉默,有些血腥恐怖氣息的沉默。 黑衣青年微微搖了下頭,又徐緩的回過身來,深刻的凝視著駐騎面前的六名騎士,他目光中閃射著極度的憤怒與悲哀。 這六人分散地圍繞著他,形成了一個半弧,除了後面那片浩瀚無際的大海之外,已然將黑衣青年所能突圍的路線全然封死。 黑衣青年苦澀地一笑,聲音晦黯的道, 「各位,如今本人退身之路已絕,正好趁了各位的心願,來吧,你們最好是一起上,也好看看我楚雲金環刀之下,究竟能撈回多少本錢!」 六個騎士,已緩緩離鞍下馬,將坐騎驅至一旁,六雙陰沉冷酷的眼睛,毫不轉瞬的凝望著自稱楚雲的黑衣青年。 那面無表情的中年漢子,用手一拽扯住被海風吹起的長衫下擺,聲音硬冷的道。 「朋友,你我原本無仇,錯在你不該得罪『三羽公子』,更不該有個美麗而又心如蛇蠍的妻室,三羽公子任何一位之令,我們都得遵從,更何況再加上一笑奪魂黃堡主的手渝!朋友,我們今生不幸無心成仇卻願和你來世結為摯友!」 那黑衣人楚雲的面孔,展露出一個極度的驚愕,緊接著又起了一絲痛苦的痙攣。他大聲叫道:「胡桑,你不要信口雌黃,誰不知道在我患病之時,那卑鄙無恥的三羽公子之一,白羽公子邵玉,以暴力淩辱了我的妻子?更將我遲幕的老父活活震死?你們不要說得天花亂墜,便是我今生敵不過那狼心狗肺的邵玉,變為厲鬼也要找他為老父愛妻復仇!」 說到後面,他已情緒激動得幾乎無法克制,語聲都變得有些哽咽,與淒涼而蕭瑟的海風相合,令人深深感到一股壯士末路的悲哀。 那叫胡桑的中年漢子,陰沉的瞳孔中,透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惋惜之色,但是,他又在一陣新的警惕中,冷冰冰的道:「楚朋友,在你離開這人世之前,胡某本不該破碎你僅有的一絲美夢,但江湖上講究的是『血性』,現在,我青印掌胡桑站在個人的立場上,告訴你一句話,在朋友你患病于榻時,你那位美麗的妻子與白羽公子認識之後,便為了耐不住空閨孤寂而紅杏出牆,造成了今日的局面,這是你的妻子甘心情願,所謂恃強淩辱,乃是她故意布成的疑局,以免引起朋友你的疑心,你令尊若非在場親眼目睹,她亦不至要白羽公子下此毒手,『殺之滅口』,朋友你大概還蒙在鼓裡?病癒之後為復仇尋妻,三上三羽莊院,你的妻子,初以為朋友你絕不敢招惹武林中威震一方的白羽公子!如此一鬧,她焉能安心過自在日子?因此,吾等一路追蹤閣下,雖則是奉了百角堡黃堡主之令,但是也等於是朋友你妻子的間接要求,須知百角堡黃堡主,乃是三羽公子的叔父……」 楚雲默默的聽著,汗如雨下,面孔已逐漸變得一片慘白,這是極度的失望與悲倫的揉合,那一顆以為死有所寄的心,亦如澆上冷水的火焰般,沒有一絲熱力了。 他嘴唇顫抖著,虎目中淚光隱隱,他那美麗的夢幻,有如一圈泡影消逝得無影無蹤,而他「死」的代價是什麼?是為這不貞而狠毒的妻子殉葬麼?體內的血液沸騰禁不住又消沉了,他喃喃自語地道:「爹啊!你究竟是死在誰的手中?真是那不孝的兒媳嗎?你老人家那時雙目怒瞪不閉,是為了她死不瞑目?抑是為了孩幾有眼無珠?啊!大哪!這是什麼罪過,韻婷,她真是這麼淫毒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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