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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室中的空氣似流動著,一層薄薄的蜜,浮漾著如水的情,很甜,很柔,而這甜,這柔,加合起來,又有多少深遠的依依。

  輕淡的,楚雲回憶著笑道:「小嬙,記得在下營鎮中首次見到你,你叫我回去好好種田過日子的話麼?」

  黎嬙胸蛋兒一紅,輕啐道:「還好意思講,人家叫你騙夠了,那時你土裡土氣的,誰又知道你全是裝的來著?只怪我自己太傻……」

  楚雲握著黎嬙的一雙小手,合在唇邊,一隻手指一隻手指的親吻著,哧哧笑道:「老實說,那時我已有些喜你了……」

  黎嬙嘟著小嘴,道:「僅是『有一點』而已?」

  楚雲籲了口氣,道:「我是怕希冀大多,失望則大,假如那時我就傾出全部情感,而你卻不接受的話,小嬙,你又叫我如何承擔得了?」

  黎嬙幽幽的道:「現在,你已知道我會接受的,要不,我又為何在當時追上你,請你解下麵中讓我再看你一眼?」

  楚雲輕輕的道:「我們真是恨無彩鳳雙飛翼,卻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黎嬙嫵媚的垂下頸項,千言萬語,盡在默默無言之中。

  楚雲悄然道:「倦不?」

  於是,黎嬙的面龐漲得飛紅,像煞白玉裡抹上一層丹朱,楚雲平靜的笑了,走過去,在小桌斟了兩杯酒端過來,一杯交與黎嬙,雙目如火似的注視著她,半晌,楚雲深沉的道:「小嬙,你這杯叫葦蒲酒,我這杯叫磐石酒。」

  黎嬙舉杯近唇,聞言之下,迷惑的道:「這裡面,是否含有什麼意義?」

  楚雲凝視著她,輕輕點頭:「葦蒲絲如情長,磐石堅定不移。」

  黎嬙雙目有些濕潤,感動的飲於了杯中之酒,楚雲亦

  一口吞盡,他緊握著黎嬙的手,低沉的道:「當我來此世界,時時中即在尋你,縱使我倆在多年前並不相識,但是,我們都會在心中有著預感,你將屬我,我亦屬你,現在,小嬙,我找到你了,你遇見我了,而我們更已彼此相屬了……」

  黎嬙主動的將柔唇湊上,癡迷的道:「是的,我們已彼此相屬……」

  龍鳳花燭,又爆開一個雙蕊,小小的火花,像一張張的笑臉,像一句句的祝福,夜風自窗篩中拂進,抽起輕紗飄舞,宮燈和晃轉,淡紅的燭光,淺藍的燈輝,是如此柔和,又是如此安詳。

  半弦月已躲進雲裡,偶爾露出臉來窺伺一下這閨房中的一對新人,但是,這時光是完全屬於他們兩人的呢,於是,淺藍,淡紅的光彩逐次熄滅了,只留下一盞櫃邊的垂燈,擺擺移移的,那微微晃動的柔和光芒,像一池澄藍的水,蕩漾在芬芳的空間,迷蒙在兩對脈脈的眸子裡。

  於是,心靈在呢喃的低喚,精神在緊密的融合。

  於是,有情之人,已成眷屬。

  時光如水,悠悠流逝,尤其是,當人們沉醉在甜蜜的日子裡,更會覺得光陰在指縫裡,在眉睫間跳動的迅速。

  一個月匆匆過了,已是深秋,在楓葉的紅淚飄灑,在白頭的蘆葦輕咽,在人們依依不捨的淚眼迷離中,楚雲帶著他的妻子,帶著他的屬下,帶著滿懷的惆悵別苦,也帶著大洪山每個人的留戀走了……

  送別的行列,一直排出三裡,送別的人們,一直送出五十裡,含著老淚,大洪二子與黎老夫人頻頻叮嚀歸期,大洪山的三堂五舵首要們個個神色黯然(或者,一竿叟掌淩例外,他恐怕尚不能釋懷斷臂之恨),無數聲囑咐,無數點熱淚,無數次凝盼,也無數遍揮手,終於,金雕盟的豪士們,在展露著胸前的閃耀烈陽下,在鐵騎的長嘶裡,紛紛策馬而去。

  黎嬙的坐騎的緊緊靠著楚雲的雙日駒,她俯在丈夫肩頭,已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楚雲環攬著愛妻,再回頭,儘管他的面孔上微笑盈盈,但是,誰也看得出這位青年霸主的笑容裡含有多少淺淺離愁。

  送別的行列逐漸模糊,在飛塵彌揚中,大洪山也移到了後面,來是這樣,去亦如此,只是,多了一位嫵媚而美豔的佳人。

  楚雲悄悄抹去眼角的一絲潤濕,低柔的道:「小嬙,別哭,有我在你身邊,我會永遠照料你,永遠不離開你……」

  那雙迷人的鳳目,在這時又是何其可憐,黎嬙用小絲絹拭印著淚痕,怯弱的道:「雲,現在,我只有你了,你可別欺侮我,別冷落我……」

  楚雲心弦震撼,有些痛苦的道:「小嬙,你相信我,我會比爹娘更疼愛你,假如我有一絲兒過份之處,上天便叫我永沉苦海……」

  黎嬙急忙抓住楚雲的手,惶恐的道:「不,雲,不,你一定會對我好,你一定長命百歲,我們兩人一定會生死與共,假如你沉入苦海,那麼,讓我也跟你去吧……」

  楚雲反過手來,撫著黎嬙的小手,四目凝注,情深無限,蹄聲兒得得,兩人己越靠越近。

  狐偃羅漢正仰著脖子,拿著酒囊喝了一大口烈釀,眼角一斜,嘻嘻笑道:「俺說呀,楚夥計,你乾脆與黎丫頭乘一匹馬得了,呵呵,你們如此親熱,俺這狐家寡人看了好不眼紅!」

  五嶽一劍正好策騎在旁,他微微一笑道:「本來,在下想在大洪山再多盤桓兩天,目的便是為嚴兄找個合意之人,不過,楚兄要走,嚴兄亦跟著離開,在下若與向氏昆仲單獨留下,未免有點寂寞,況且嚴兄正主兒一走,又怎麼會知道哪個少女你看得中意呢?」

  「少女?」嚴笑天愣了愣,忽然笑了起來:

  「俺說班兄啊,俺老嚴已經小五十歲了,外表看著雖然年青,找個少女當老婆卻未免不大好意思,嗯,想來想去。

  俺在班兄面前亦無庸惺惺作態,有個妞兒倒很中意,只是,呵呵……只是……」

  楚雲在前,回首看了大羅漢一眼,五嶽一劍班滄已爾雅的一哂道:「可是小翠?」

  狐偃羅漢差點一個跟鬥摔下馬來了他睜大那雙小眼睛,表情十分可笑的驚問道:「你……你……你怎麼知道?」

  五嶽一劍悄悄向前面的楚雲與黎嬙努努嘴,笑而不語,狐偃羅漢恍然大悟,摸摸光頭,卻又若有所失的道:「只是,俺要隨著楚雲弟同往拐子湖,只怕短時間不能回到中原了,便是有意,亦只有讓它去了,況且,唉,還不知道人家姑娘家心裡如何,俺恐怕只是剃頭的挑子——一頭熱。」

  楚雲忽然又回首一笑,笑得特別古怪,黎嬙這時心情也好轉了一些,她扯扯楚雲,故意說道:「雲,別理嚴大哥,我們在懷念爹娘,他卻先想到小翠……」

  狐偃羅漢咧開了嘴巴,有些哭笑不得,他十分尷尬的轉過頭去要朝五嶽一劍打個哈哈,而當他那多肉的脖子才轉得一半,已發覺正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自側旁的金雕騎士群中向他凝視,這雙眼睛的主人,亦同樣的穿著黑色男裝,只是,夾在那剽悍粗壯的豪士中間,卻顯得窈窕嬌小多了,她的黑衫,胸前並沒有繡縷烈陽標幟,但若不注意,是不容易發覺出來的。

  狐偃羅漢心腔兒一下陣狂跳,差點脫口大叫出來,哈,老天,那不是小翠兒是誰?她換穿男裝,在大羅漢眼裡,卻更有那麼一股子特別的韻味呢。

  五嶽一劍在後面看得清楚,他策騎井行,低聲笑道:「嚴兄,在大洪山一月以還,兄台曾多次借著探望楚兄夫婦之名,前往與小翠姑娘攀談,楚兄可是明眼之人,他看得出兄台心意,經黎姑娘私下詢問過小翠後,嗯,黎姑娘已決心帶她同行,其他陪嫁的使女老媽卻一個也沒有要……」

  大羅漢高興極了,他咽了一口唾沫,想著又不好意思

  的向那雙俏眼兒的方向賊兮兮的瞟了一眼,一張胖臉竟也紅得賽關公,他訥訥的道:「班兄,呵呵,嘿嘿,你……你怎麼都知道?」

  五嶽一劍睨睨眼睛,道:「有些,乃楚兄賜告,有些,自兄台的神態推斷,有些,閣下已經墜入愛河之中了

  大羅漢害臊的低了低頭,五嶽一劍已抖韁先行,大漠屠手卻一馬沖來,拍拍狐偃羅漢肩頭,大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述,嚴兄還怕羞不成?哈哈哈……」

  一片笑聲隨著起了,應合著蹄音,攙雜在那雙羞澀的眸子裡,大羅漢衷心感激的高抱雙拳,大叫道:「楚老弟,弟妹子,俺老嚴這廂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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