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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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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力不殆兮 悵悵前怨 火雷手於儀清臒的面孔上有著激奮的紅光,他反手之下,一柄彎蛇形的怪異匕首已自懷中拔出。 千雷手朱輝向拜弟輕輕擺手,示意切莫妄動,自己將長衫掖了掖,緩緩向右側移出三步。 楚雲雙目微攏,深刻的道:「在下已盡力了,當一切寂寞時,莫謂在下行之過分。」 朱輝凝注著眼前強硬的對手,輕輕的道:「只在刹那,便可分斷一切……」 腦中一個意念飛快的閃過,楚雲了悟的望著千雷手一笑,他現在異常期冀,這「分斷」的意義是代表著寬恕,而非預測著另一次悲劇的重演。 老實說,楚雲目前的體力,並不適宜再做一次激烈的拼鬥,甚至較為吃力的工作也會覺得艱辛,他昨夜通宵血戰,受傷多處,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雖然服抹了大量的珍罕藥物,然而,卻不能將他身心的損耗及疲乏,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完全治癒。 千雷手朱輝神態凝重而肅穆,腳跟猛一用力,兩臂齊探,宛如一連串的暴雷倏起,呼轟震耳,拳掌縱橫,翻飛交織,自四面八方,自每一寸可能的間隙裡穿射湧到! 楚雲目光聚為兩點,煞氣盈盈中,瘦削的身軀向右側俯倒,卻又在一個搖擺下似一道流虹般猝然瀉出,像淡煙一縷,飄到小溪的下游,當他的腳尖尚未站穩,沒有一點聲息,火雷手幹儀已一掌拍向溪中,蓬散的水花宛如一團銀光粼粼的傘蓋,兜頭罩向楚雲,在同時,那柄彎蛇形的兵刃亦已長戮向楚雲胸膛! 點點散散的水花嘩啦啦迎面灑來,楚雲唇角一哂,雙掌斜斜推出,一片狂勁的旋風淩厲翻卷之下,那蓬水花竟被點滴不漏的霍然擋在半空,就在瞬息之間,寒光一縷,已到了楚雲胸前,於是—— 楚雲倏然盤轉,三個圓形的弧線規則地循他的去勢,美妙的移挪出尋丈之外,而空中被他一片罡風所阻攔的水花,卻已全然散蓬灑下,極其巧妙的淋了火雷手於儀一頭一臉——雖然,火雷手曾經盡力閃躲,卻仍慢了一步,因為,對方的時間、手勁、力道捏得太准了,准得一絲不苟,神鬼難測! 火雷手於儀憤怒得狂叫一聲,似一頭瘋虎般向敵方沖去,就在他滿身濕漉,狼狽不堪的沖了五步之際,千雷手朱輝的語聲已冷靜的傳來:「賢弟,罷了。」 像有人給他當頭棒似的,火雷手於儀沖前的身形猛然一窒,打了個踉蹌勉強站穩,滿面的水濕摻合著迷惑,怔怔地回頭瞧向他的拜兄。 千雷手朱輝緩緩走向前來,雙目中流露著無比的惆悵與淒槍,他在於儀身旁停住,深深的歎了口氣:「賢弟,不用再打了,便是積我二人之力,仍然不會是他的敵手。」 火雷手於儀呆木地瞧著自己的拜兄,好像一時之間沒有體會出朱輝言中之意,又好似眼前的拜兄十分陌生,他呆呆的站著,好半晌,才驀然一哆嗦,大吼道:「什麼?你說什麼?大哥,你瘋了?」 千雷手朱輝用力搖晃著於儀,低沉的道:「賢弟,你平靜一下,聽為兄告訴你……」 於儀枯乾的面龐漲得血紅,他狂厲的叫道:「大哥,你怕他我於儀可不怕,五雷教毀於一旦,全是姓楚的小子一手造成,如不殺他,你教我五雷戰死弟子如何瞑目?教我們活著的人如何安心?」 千雷手朱輝大吼一聲,變色道:「賢弟,你跟隨愚兄二十餘年,你看愚兄可是畏死寡情之徒麼?年青時愚兄尚不重視這條生命,待到愚兄鬚眉皆白,卻反會珍惜這風燭殘年麼?」 火雷手於儀全身一陣抽搐,黯然垂下頸項,唏噓無語,朱輝溫和的拍著自己拜弟肩頭,沉重的道:「賢弟,不錯,本教遭到重創,是楚雲一手造成,孰是孰非,且不去說他,在目前,賢弟,憑你我二人之力,你以為拾掇得下對方?殺得了他麼?」 火雷手於儀木訥的看著朱輝,良久,歎了口氣,那深幽的尾韻裡,有著令人不忍卒聞的落魄與蒼涼。 朱輝目眶含水,緩緩的道:「方才,為兄所使的那一招。 你一定看得出,那是為兄『九環千雷手』中最為精絕拿手的七招之一『雷神齊怒』,憑對方那閃挪的身法,步法,不用再繼續下去,為兄已經明白到最後勝利是屬於誰了,你的猝襲,為兄也看出是你最為擅長的『揚雲摘心』一式,但是,結果如何?情勢的演變,到最後會不可收拾,而除了我們白白賠上兩條命之外,仇,仍然報不了,恨,仍然鬱積不散,那麼,我們縱然戰死,我們所求的代價,在何處? 弟兄們的希冀何日再能實現?與事又能何補?為兄的並不畏死,為兄的早已活夠了,但是,如此毫無價值的死去,為兄實難瞑目……」 火雷手沉默了半晌,微弱的道:「七哥推斷得雖然不錯,但是,或者會有奇跡出現……」 「奇跡?」 千雷手落寞的笑了,低啞的道:「賢弟,你也活了偌大一把年紀了,難道說,我們在刀尖上打了這多年滾,在驚險裡出入了千百次,是憑著奇跡與僥倖麼?假如不是我們艱苦的鍛煉,用血汗得來的經驗,今日,吾等尚能立於此處麼?賢弟,不要依靠運氣,更莫希望奇跡,那是虛無的,武學之道,全是以硬碰硬,沒有什麼取巧的地方,有多少深度,即能發揮多少潛力,否則.只有對自己所學的淺薄而認命了……」 說到這裡,這位五雷教的首領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他向站在那邊的楚雲微微一瞥,傷感的道:「現在,就是如此,賢弟,我們只有對自己所學的淺薄而認命了 楚雲平靜而安詳的凝注著眼前的兩位老人,他心中異常明白在此情此景之中,對方的心緒是如何痛苦與淒涼,自古以來,英雄未路,壯士落魂,便是最為傷感之事,有心而力絀,有氣而難平,易地處之,又待如何? 沉吟了片刻,楚雲緩步走近,真摯的道:「二位教頭,在下實不願與二位再起爭端,更不原再見流血,有著仇怨,為何便不能化解呢?為何要越結越深?難道彼此間不能以一個恕字去架友誼之橋樑?在下相信,便是在下今日喪於二位手中,二位滿手沾血,亦必不會認為是一件快樂之事,二位又何苦非要一定求得一個悲劇的結果呢?在下是說,無論這悲劇是由雙方哪一位演出,其意義全是一樣的……」 空氣中有著一陣凝凍般的沉默,在這短暫的時間裡,五雷教這兩位僅存的高手,已衰頹得像陡然間老了十年一般。 過了一會,火雷手於儀低啞的道:「姓楚的,或者你說得對,但是,唉,武林中千百年來的傳統不易,強者,永遠占著真理!」 火雷手雖然己鬥志全消,但由他的言語之中,卻仍然可以聽出他的悲憤與不甘,千雷手朱輝急忙看了拜弟一眼,沉聲道:「賢弟……」 楚雲淡淡一笑,平和的接道:「二教頭之言頗為中肯,不過,也要看那強者所占之理是否確屬『真』理,否則,山能傾,海能枯,一時的巧言,一時的矇騙,能唬得住眼前,也必逃不過異日公斷!」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又深刻的道:「一個人,便算他有著萬夫之勇,可以為十人敵,百人敵,但是卻不能與天下人為敵,假如這人橫斷專行,多行不義,再令他如何勇悍,亦必有食到惡果的一天,這惡果,或是生命的終結,或是精神的寂鬱,千古以來,這規律是永不變易的,二位,在下之言十分拙淺,不過,在下想,二位或願體會一番……」 千雷手朱輝滿面槍然,仰首無語,火雷手於儀亦一言不發,枯瘦的頸項上,那突出的喉結,在上下不停的顫動……」 這情景是微妙的,或有永恆的留駐,或有往事的激蕩,或有沉默的契合,也或有仇怨的澎湃的。 良久…… 良久—— 千雷手朱輝浩歎一聲,哀傷的啼噓:「罷了,便算噩夢一場……」 說著,拉了拜弟于儀之手,踉蹌向小路之外行去,行一步一聲罷了,行一步一聲嘆息,這聲聲罷了,含有多少辛酸?這頻頻嘆息,又有多少感懷? 一直望著二人的背影緩緩消失,楚雲已長長籲了口氣坐到地下,滿頭的大汗也像黃豆般滴滴灑落,方才,在他的經歷中,雖是一場並不過份驚險的較鬥,然而,在目前的體力下,楚雲卻有著極為沉重疲憊的感覺。 誰說不是呢?他的舊創根本尚未復原,才隔了幾個時辰,而他又未獲得絲毫的養息,便是鐵打金剛也會承受不住,何況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老實說,如果千雷手朱輝與火雷手於儀二人堅持過招,一決生死,那麼,楚雲雖然不會栽於二人手中,但這場搏鬥,卻走然是極為艱辛與吃力的,至少,楚雲身上的傷會更趨嚴重與惡化,這在他目前的境況來說,總不是一件適宜之事。 喘息了一陣,楚雲強撐著站了起來,溪水平靜澄清,映著他憔悴而疲乏的面孔,一絲苦澀,浮上他的唇角,剛才,對方雖然算不得古時司馬懿的雄厚追兵,而他,卻幾乎重演了一慕諸葛孔明的空城計呢。 步履蹣跚,他沿著小徑走向大路,再慢慢行回客棧,這時,楚雲想,正在黃龍高臥的同伴手足們也該醒來了吧? 是的,早已醒來了—— 客棧門口,正立著大漠屠手庫司,他伸著滿頭亂髮的腦袋,正焦急的東張西望,一眼看見楚雲,已如獲至寶般奔了過去,邊埋怨道:「盟主,唉,盟主,可急煞我們了,一覺醒來,龍頭遝然,怎不令人心憂如焚?」 在客棧裡,楚雲的房間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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