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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二十九、得放且放 仁恕存心

  緩步行去,楚雲立在三處激鬥者的中間,悠閒而冷漠的注視著鬥場情況的每一個變化,天狼冷剛則隨侍於側,候令行動。

  這三撥交手之人中,處境最為危殆的,便是智狂士梁胥,他此刻已完全沒有攻擊之力了,而且,連一個習武者最起碼的防守招術也破綻百出,圖窮匕現,他的敗落,只是眼前之事了。

  在如今,梁肯的敗落象徵著什麼呢?也即是代表著所有的毀滅,自然,包括他的生命。

  大漠屠手的「大八魂」是猛烈與隼利的,像狂風暴雨。

  像怒海巨濤,像山崩地裂,像江河倒流,難以力抵,難以招擋,雖然,他的兵器「銀鎖環」沒有出手,但其招式上所發揮的威力卻毫無遜色!

  迅速的,大漠屠手就在楚雲與天狼的四目注視下,一連十六掌自十六個迎異的角度溜瀉向智狂士梁胥,一片穿織交插的罡氣呼旋中,智狂上急出十一掌相抵,身形卻搖晃不穩的倒出六步之外。

  大漠屠手斷叱一聲,豁然狂笑:「老匹夫,你死定了!」

  他的雙臂倏而自肋下暴圈而回,招出一半,又猝然向兩旁伸出,狂厲的罡氣勁風,似天翻地覆般卷掃沖蕩,在這漫天蓋地的威力中,掌影揮霍,翩翩飛舞,但是,卻懼溜瀉向同一目標——智狂士梁肯的身體!

  這是決定性的一刻了,每個人都看得出來,智狂士梁肯怒吼一聲,竭力推出一陣勁風阻擋

  掌影與氣牆相觸,罡氣與罡風互接,一片回蕩旋舞的狂風中,緊跟著一陣劈拍震響,智狂士已踉蹌不穩的退出七尺之外。

  大漠屠手庫司厲叱一聲,掌如雷電,猝然擊向敵人兩邊太陽穴!

  智狂士舊力已竭,新力未生,加以他現在內腑受震其巨,血氣翻湧,已根本無法做有效的措施。

  在這千鈞一髮中,楚雲冷然道:「饒了他!」

  語聲輕沉,卻鏗鏘有力,清晰異常,大漠屠手來不及有第二個念頭,猛力縮腕洩勁,相隔兩丈之遙的一株古松,已吃他偏出的掌力擊得粉碎飛濺。

  智狂士梁晉大口的喘息著,白須抖索不停,他的兩手撫著胸口,儘量減少血氣的激蕩壅塞……

  大漠屠手迷惑地望向楚雲,楚雲淡淡一笑道:「庫環主,三狂土已去其二,這一位,留著也罷。」

  儘管大漠屠手一心一意要格斃對方掌下,此刻卻也不敢再說什麼,答應一聲,唯唯喏喏的退到一旁。

  楚雲凝注著眼前已經衰頹不堪的智狂士梁肯,緩緩的道:「梁殿士,在未動手之前,在下早已一再言明此場拼鬥的結果,但是,貴方卻固執己見,糾纏到底,閣下號稱智狂士.但是,可歎的卻是閣下這次競想差了,而且,差得也太不可收拾……」

  梁胥望著楚雲,嘴唇翁動,喃喃無語,楚雲背負雙手,在原地蹀踱了幾步,輕沉的道:「梁殿士,請告訴在下,眼前這些死傷的人命,他們是為了什麼?他們的代價又何在?」

  智狂士梁胥的眼睛有些糊模的向四周環注,顫抖的呻吟著:「完了……莽狼會的精英……弟兄們今昔的血汗……」

  楚雲冷森的一笑,道:「在下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天下之事,非要一定看到它的結果才去追悔,為什麼不在事先詳加考慮,預留退路……」

  說到這裡,一聲淒厲的狂笑已忽而在空氣中傳蕩,接著這聲狂笑之後,是狐偃羅漢的暴喝及金鈴的脆響,這些聲音,組合起來,有一股尖刻而陰森的韻意。

  各人急忙回頭望去,只見一條人影,正搖晃不穩的向這邊走來,是的,走來。

  這人,是臥雲仙張複,他那如鷹的雙目已經黯淡無光,面孔死灰,四肢在不停的抖索,全身血跡斑斑,嘴巴無力的大張著,假如你的眼力精確,你可以發現他的身上,正有七個可怕的傷口,大股的鮮血,如泉水般往外激湧。

  劍鈴子龔寧若一尊魔神般卓立在晨霧彌漫中,手中鈴劍血水滴滴住下墜落,狐偃羅漢的身形已經恢復了原狀,一張胖臉卻紅得似火炙一般。

  臥雲仙張複艱辛的立定,一隻手臂抬起,指向楚雲,又指向梁肯,臉上的肌肉在急劇的抽搐,嘴唇張合,目光散亂而悲切,緩緩的,他又極為困難的往前邁了一步,喉頭咯咯作響,於是,他搖搖頭,似是嘆息,又似是號叫的發出一聲令人不忍卒聞的聲音,撲通倒在地上,伸出的手臂猶未垂落,仍然僵硬的指向前方。

  楚雲悠然道:「他想訴說什麼?他心中有多少悲憤?」

  迅速的,楚雲又自己接上:「沒有什麼可說的,更沒有什麼值得悲憤的,張複死不甘心,死不悅服,這是一定的,而這些感觸的總合,說穿廠,全是個恨字。」

  大狼冷剛亦低沉的道:「然而這個恨字,原是可以消彌的。」

  一絲森寒的笑意,淡淡地浮上楚雲的唇角,他這一抹占怪的微笑,已包含了太多的答覆,仿佛,仿佛是在無言的諷刺這場殺伐的愚蠢。

  忽然,楚雲別過頭去,沉喝道:「季鎧,且請住手!」

  快刀三郎季鎧的彎月長刀正揮到激烈之處,聞言之下,他手臂用力一震一絞,將敵人雙鉤左右蕩開,自己則倒射而出。

  玉虎霍良呆了一呆,隨即丟棄了手中雙鉤,痛哭失聲,涕淚縱橫的撲向九輪君子古凡的屍身,跪在屍前,泣血般嚎啕起來。

  大漠屠手雙目一寒,不屑的哼了一聲,楚雲朝大漠屠手微微的搖頭,平靜而又悠遠的道:「親仇難報,悲憤不消,勢竭力盡,郁怨未申,除了超人,誰都會難過,有道是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這也不能怪他。」

  大漠屠手知道自己盟主話中之意,他那粗悍的面孔起了一絲紅雲,默默垂首無語。

  沉重而蹣跚的,智狂士梁胥移動了腳步,慢慢走到玉虎霍良身旁,輕輕蹲下,辛酸無限的拍著這位年輕人的肩頭。

  於是,空氣中的悲愁韻息,隨著逐漸明亮的光度而加濃了,鳥在語,花在香,但是,卻消彌了這無形的,沉厚的翳悶……

  楚雲轉過目光,遙眺清晨微曦下的湖面,粼粼水波之上輕霧薄薄,迷迷濛濛,有著清新,但是,這清新,卻又未免有些寂寥。

  良久……

  智狂士梁肯仰起那張老淚縱橫的面孔,哀哀向蒼天號叫:「天啊……你的眼睛看得見這一切麼?看得見滿地的屍體,殘存餘生之人血淋淋的心麼?到底天下還有沒有真理,有沒有是非?到底我們千里迢迢,費盡心機的追蹤尋仇是對了還是錯了?天啊,你告訴我……」

  玉虎霍良亦哽咽著位道:「叔叔的血就這麼白流了?親長兄弟們的仇恨就這麼永埋黃土?他們的雙目如何能瞑,他們的靈魂怎得安息?」

  驀地——

  楚雲轉過臉來,他那英挺而深刻的面孔上散發著令人不敢逼視的湛湛光影,有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凜烈,他有力而肅穆的道:「上天的眼睛無刻不在注視人間的一切,不論是善是惡,都會得到應有的報償,是非曲直,都逃不過冥冥中的因果,你們的同伴,你們的親人,在你們來說,是在追索舊怨,但是,他們實在是變相的追求血腥,真正的目的,是要以他人的鮮血與生命來炫耀自己的成就,以殺伐的手段來求取心靈上的平安,他們的途徑走錯了,錯得太大,因此,他們便得到眼前的懲同,絲毫不爽!」

  玉虎霍良忽然跳了起來,如瘋狂般沖向楚雲——

  大漠屠手展唇一笑,閃身截攔,喝道:「本環主早知你這小子壽命該絕!」

  說話中,他已準備痛下殺手,楚雲卻迅速的道:「庫環主,且退。」

  這時,玉虎霍良已奔至大漠屠手身前,毫不畏懼的怒瞪著他,儘管這年輕人的眼眶中依舊淚痕隱隱。

  金雕盟的第一煞手——庫司,不由得一頭怒火,但又不能出手洩憤,只氣得重重哼了一聲,退到旁邊。

  玉虎霍良滿眼紅絲,面色蒼白,他瞪著楚雲,怨毒的道:「楚雲,你有一張靈巧善辯的嘴,但是,你不能顛倒是非,混淆黑自,我問你,當初,你為何主動與莽狼會結仇?」

  楚雲冷冷的道:「並非楚雲主動,而是因為莽狼會過於趕盡殺絕,白獅門己瓦解覆滅,悽惶不安,莽狼會猶追騎四出,斬草除根,楚某善意勸阻不聽,只得訴諸武力。」

  霍良又恨聲道:「大柳坪一戰呢?」

  楚雲斷然道:「莽狼會助紂為虐,使用群毆罔顧武林道義,且是主動的向楚某等挑釁。」

  霍良怒叫道:「你的手段太過狠毒,難道非以殺字便不能止戰麼?」

  楚雲生硬的道:「不錯,楚雲已盡力委屈以求全,但莽狼會自始至終,便是不休不饒,若楚某不以殺字阻戰,則莽狼會必以殺字視之顧及楚某及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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