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金雕盟 | 上頁 下頁
五二


  楚雲對她起了一絲可笑的憐憫,悠悠的道:「邵夫人,我實在覺得你可恥亦複可憐,那兩個人能救得了你麼?而且,假如我此刻欲置你於死地,就算那二人有通天之能,也無法在我揮劍的速度下及時將你搭救出去,你太天真了,邵夫人。」

  此時,那深沉的語聲又起,尚帶著一絲訝異:

  「年青朋友,聽你說話,不像是個江湖粗人,怎麼行事之間,卻恁般歹毒殘酷?你難道不怕有幹天和麼?」

  楚雲冷冷一笑,道:「在下是正綱常,報親仇,正可謂替天行道,二位圈外之人,尚請靜眼自去,以免彼此生出誤會,多有不便。」

  粗暴的聲音驀地響起道:「老夫把你這胎毛未脫的黃口小子活剝了,老夫等親眼見你做出這等趕盡殺絕之事,好意勸你兩句,卻不料你竟振振有詞,狡辯圖賴,呸,若按老夫昔年脾氣,只怕現在你已經躺下了!」

  楚雲豁然大笑如雷,狂放的道:「江水悠悠東流,後浪推盡前浪,天山亙古積雪,新雪蓋遍舊雪,老朋友,你便露兩手試試,也好讓在下看看你昔年的威風如何!」

  就在楚雲的語聲甫落之際,一團黑影已猝然自右方一個墳堆後飛出,更且暴烈地怒吼道:「好狂徒!」

  「徒」字出口,一條黑黝黝的杖影已來到楚雲頭頂!

  這一杖影所挾的風聲異常強勁,隱約帶著勁嘯之聲,楚雲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右腕猛力一流一振,劍芒已似極西的電火耀閃,快絕的倏伸又縮,「當」的一聲震耳巨響起處,撲來的黑影已在空中連連翻了兩個空心跟鬥,無聲無息的落在地上。

  楚雲目光微睨,發現這是個高大魁梧的七旬老人,這老人的兩隻耳朵特大,耳墜子長得幾乎觸及兩肩,此刻,他正睜著一雙駭異而吃驚的眼睛,有些不大相信的瞧著楚雲。

  楚雲淡淡的道:「老朋友,請便。」

  這老者氣得用力一跺右手的一根烏黑鐵杖,大吼道:「小輩,你狂得過份了,你以為适才那一手雕蟲小技就唬住老夫了?老實告訴你,還差得遠哩……」

  楚雲哼了一聲,道:「那麼,老朋友,你的意思,是要在下再表演一次?不過,只怕這一次老朋友你卻未必吃得住了。」

  大耳老人面色全變,怒吼道:「老夫活劈了你這小子!」

  烏黑的鐵杖呼轟飛旋,有如山嶽般盤揚而起,楚雲雙目凝注,右手劍卻倏而刺向右側,一聲尖叫驟起,正在馬前的蕭韻婷已軟軟地倒了下去。

  大耳老人這時可真是氣瘋了,他雙目像噴火般瞪著對方,手中烏黑鐵杖倏而揮起風雷之聲,比方才威力十倍的猛攻而上。

  楚雲大笑道:「老朋友,這才像話。」

  他的劍勢已迅速隨著敵人的杖影翻起來,忽而上下交舞,忽而左右穿織,忽而前後攔截,忽而四面繞旋,像長虹,像群星,像怒濤,像狂風,成絲,成圈,成點,成弧,淩厲極了,猛辣極了。

  只有一刹那,二人一個在馬上,一個在地下,已電光石火般互換了二十餘招,大耳朵老人一連移換了六次方向,而楚雲卻仍然穩坐馬背未動。

  他冷靜的迎拒攻擋,目光卻時而向周遭掃視,自然,楚雲不會忘記,還有一位老朋友尚隱身未出。

  極快的,又過了十招——

  楚雲唰唰不息的連連擊出二十六劍,在敵人奮力招架間,他悠悠地問:

  老朋友,閣下還有一位居住在無憂山的夥伴,為何不見他出來助你一臂呢?閣下武功雖然練得也有幾分火候,不過嘛,看來尚難登大雅之堂。」

  大耳朵老人在傾力拒架中,又猛烈的還攻十六杖,邊大罵道:「住口,小輩,勝負未分,焉知鹿死誰手?你稍停便會知道是誰的本事難登大雅之堂了。」

  楚雲在極小的幅度與空間裡,快逾閃電般一口氣戮出三十一劍,於是,就好像在同一時間,同一方向,有三十一個人同時向大耳老人攻擊一般。

  一連三個盤旋,大耳老人見機躲出七尺之外,又快捷的反撲而到,烏黑鐵杖甫始揮出,敵人的劍鋒卻又似鬼魅般來到眼前,於是,他迫不得已的再度閃出,就像這樣,周而復始的連續重演了九遍,大耳老人已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在第十次閃避之後,終於張口大道:「飛老,飛老,這小子扎手得很……」

  於是——

  那深沉的聲音已緩緩的響在左近:

  「老五,你且退下。」

  這叫老五的大耳老人答應一聲,迅速揮出九杖,腳尖急旋,宛似狂風般退出十步,他暗喘了兩大口氣,悄然抹去額際的汗水。

  就在他退後的同時,一個身著紫紅長袍,須髯雪白的老人飄然而出,他來得是如此虛渺,如此輕靈,像煞一個冥淼中出現的仙人,又似一個隱匿在黑夜甲的守護神,在那慈祥和藹的面孔上,有著一股湛然而正直的光彩,使人只要一見他,便會生出敬仰與畏服的心理。

  大耳老人快步迎向前去,氣咻咻的道:「飛老,這小輩不知從哪裡學到了一套怪劍法,十分不易對付,你老可得仔細點……」

  紅袍老人淡淡一笑,長袖微拂,朝楚雲溫和的道:「這位小友,可肯賜告尊姓大名?」

  楚雲冷硬的吐出四個字:

  「浪子楚雲。」

  他抿抿嘴唇,又瞥了這紅袍老人一眼,老人呵呵笑道:「小友,你總算將世上這個狠字做到了,不過,就算你與眼前這對男女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即便是無法善了,也應該給他們一個乾脆痛快,又何苦這般折磨人家?要知道,任何一個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任何人也都是他父母的孩子,以己比人,你又與心何忍?」

  楚雲殘酷的展出一絲微笑,笑得異常艱澀,他沉重的道:「前輩說得極是,就因為他們做錯了事,亦因為他們沒有記著在下也是父母的孩子,更沒有以己比人,所以,在下才對他們施以薄懲。」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