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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這時——

  金甲士酈三鼎忽地往左移步,又倏而旋向右方,口中如驟雷般一連喝了七個「錘」字,那圓形的巨錘,頓時宛如惡魔的手掌,遮滿空中,佈滿四周,帶著呼轟風聲,往來掃砸,鐵鍊泛著金光,飛舞盤旋,攻勢所指,彙集一方,俱如江流般泄向楚雲而去!

  銀甲士尉遲元尖厲的一笑,身軀如鳳擺荷搖,晃動不止,手中沉厚的砍刀揮舞如風,謔謔閃劈,刀刃劃空,竟帶起「嗤」「嗤」的刺耳之聲!

  在這有如重雲暴雨般急劇而淩厲的攻擊中,楚雲一直還沒有出手反攻,他傾力將在回魂島上習得的「魂遊一絲」內家閃避奇技施展開來,一口真氣,流暢而開朗的在體內流迴圈轉,上下自如,在刀光中尋找那一絲別人決然無法發現的細小空隙,在鏈影錘芒中精密的計算那短暫得幾乎不及瞬息的時間搶制先機,那黝黑的瘦削身軀,在大氣中回翔翻飛,躍閃騰挪,速度的快捷,折轉的靈活,仿佛已不似一個人的形態,因為一個「人」的天賦,如何能使自己的體能達到此種程度呢?

  三人之間的格鬥,沒有一招一式不是令人目瞪口呆,沒有一分一秒不是令人心驚膽顫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蘊蓄著巨大的變幻,每一次輕俏的移轉,都包含有足以致人死命的煞手,氣氛是慘厲的,慘厲中有著血淋淋的氣息……

  於是,過了五十招……

  於是,又過了六十招……

  鳳目女黎嬙驚懼的活動了一下已經麻痹的雙腿,低細的喘了口氣,她緊張得就好似自己也在參加這場較鬥似的,狐偃羅漢這時伸手揩了一把額際流淌的冷汗,低聲向鳳目女道:「黎姑娘,這場仗打得心驚肉跳,這完全是在玩命嘛……俺看你也夠受的,假如依俺之意,乾脆一擁而上,打這兩個老王八一記『母豬坐泥』!」

  黎嬙聽了最後一句,不由得面龐微紅,裝做沒有意會,卻急忙問她心中另一個問題:「嚴……嚴大哥,你說,他為什麼不還手呢?真急死人了。」

  狐偃羅漢也十分納罕的道:「不錯,俺也有些揣摸不定,照說這兩個穿著破銅爛鐵的夥計功力高絕,楚老弟一上手應該出招才是,但他卻一味遊鬥閃挪……奇怪,他是存著什麼意圖呢?莫不是想累垮敵人?不,這又不太可能,對方武功極強,內力自是深厚無比,一大半天,只怕還談不到累字,但是,若非如此,他又為什麼呢?」

  鳳目女黎嬙想了一下,輕輕的道:「難道他是想借著遊鬥摸出敵人的武功根底及出招路數麼?」

  狐偃羅漢一拍大腿,道:「對了,正是如此,黎姑娘的是冰雪聰明……不過……」

  黎嬙低問道:「不過什麼?」

  狐偃羅漢舐舐嘴唇,道:「這兩個怪物來路十分詭異,功力又高,适才俺看了一番,除了兩人的出手方式截然不同之外,連各人的招術也是變幻莫測,波滴詭詐,看情形,要摸清他們出手的路數也不是一件簡易之事,更何況在這種場合之中,不速戰速決,也是十分危險的舉動,對方手法太快也大狠了……」

  黎嬙眨了眨眼,又思忖了一會,目光卻移向周遭,只見天狼冷剛與大漠屠手二人已分開站立,四目炯若火炬,一瞬不瞬的注視著鬥場,兩人身軀俱是微微弓曲,雙手交叉胸前,一看即知已是蓄勁待發,強弩上弦了。

  劍鈴子龔寧卻不知何時揉身上了一棵光禿的樹幹,劍握右手,目注戰況,面孔上毫無一絲表情,他在樹上的位置,與仁立鬥場邊緣的快刀三郎季鎧,正好形成犄角之勢,遙相呼應!

  狐偃羅漢又伸手抹了一把汗水、喃喃自語道:「奶奶的,俺真緊張得忍不住了,楚老弟此舉豈不玩命嘛,俺要上去……俺要上去硬拼一記,殺吧,俺也豁出去了……」

  忽然——

  黎嬙用手一扯狐偃羅漢衣角,圓睜大眼,指著鬥場幾乎已呐呐不能出言,而鬥場上,金甲士邵三鼎的甲胄晃響,口中「錘」字不絕,有如焦雷暴響,金鏈巨錘卻隨著他的吼叫,仿佛漫空交錯飛舞,勁風呼嘯如浪,在銀甲士尉遲元的同力進擊下,竟將楚雲逼到一棵樹之前,刀,鏈,錘,全在楚雲全身要害的四周閃掠,隼利之極,也驚險之極。

  而楚雲此際的面色已然十分蒼白,舍發亦微見散亂,似乎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

  狐偃羅漢驀然怪叫道:「他奶奶的反了,俺老嚴也將這條老命給你們罷!」

  語隨身動,「罷」字出口,胖大的身形已騰空而起,但是,就在他适才躍起的刹那間,一條身影已淩空飛至,語聲低沉急厲的道:「嚴兄且退,快!」

  狐偃羅漢聞言之下心頭一怔,卻不由翻身落地,鳳目女黎嬙也香汗涔涔的跑了過來,手中寶劍兀自顫個不停。

  其實,這時若說鳳目女黎嬙心中害怕倒是假的,她現在完全是心情過度緊張激動的緣故,這也難怪,在眼前的場合中,若任何人是她,又怎會不如此呢!

  那淩空飛到之人不是別個,正是早已蓄勢待發的大漠屠手庫司!他此刻迅速邁上一步,嚴肅的道:「嚴兄且請稍安,眼前敵人功力雖然強極一時,但卻決然無法壓過盟主,而且,吾等早已準備萬一……」

  狐偃羅漢有些憤怒的道:「楚老弟的功力如何俺也十分明白,不過,目前情況的變化已是十分明顯之事,俺等現在不上去,難道要等楚老弟吃上一錘再去抬屍不成?」

  大漠屠手深知狐偃羅漢與楚雲的交情如何,更曉得他為了什麼會如此激動,因此,他絲毫沒有怒意,卻更誠摯的道:「嚴兄說得甚是,不過,盟主藝業精博沉厚無比,他此時此狀,完全是誘敵之計,嚴兄如若不信,無妨再候片刻,即可知曉此言不差,盟主生死,亦是本盟上下之生死,兄弟等豈敢稍有懈怠?尚請嚴兄息怒,諒看兄弟等全是為了配合盟主搏敵之計……」

  大漠屠手是何等人物?他數十年來豈曾向任何一個人如此平和,甚至有些委屈的解釋過一件事情?而他目前卻對狐偃羅漢如此,這已足可表明他心中對狐偃羅漢的尊敬,更可表明他對楚雲的深刻敬佩與誠服,因為,狐偃羅漢原是他盟主楚雲的知交啊!

  狐偃羅漢此刻亦已察覺他自己的失態,於是,他已在刹那間面紅耳赤起來,競有些靦腆的道:「啊,俺實在有些糊塗了,實在有些糊塗了,不經庫兄如此一說,俺幾乎誤了大事,庫兄,俺就是這忖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窮脾氣,嘿嘿,庫兄,請你千萬不要見怪才是,俺真是迷糊……」

  他一連說了三四次迷湖,大漠屠手反倒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連一旁慌張得心腔兒劇跳的風目女黎嬙也十分不願意的撇了一下嘴唇。

  大漠屠手庫司示意各人嘩聲,六隻眼睛又迅速轉向鬥場,而正在此時——

  已被逼至大樹底下的楚雲摹而石破天驚的厲嘯一聲,這嘯聲高亢入雲,幾能貫穿金石,當每個人的耳膜都覺得忍受不住的時候,楚雲的身影已倏而閃縮了十九次,幾乎不可思議的在交織成一片的兵刃中掠身而出,頭下腳上的翻了一個身,就在他翻身之際,一溜寒芒已然如橫跨九天的飛虹,霍然暴卷而出,帶起一道炫目而美麗的圓弧,直取兜鍪雙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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