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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紫心雕仇浩肅容道:「盟主但請釋懷,此問之事,自有老夫調度處理,不過,盟主此去,一切尚乞慎重從事,勿以意氣為主,若有差遣,當請即時通知老夫,不管天涯海角,老夫定會率領盟中各人趕去,永不耽誤……」

  楚雲冷沉的頷首,目光中,卻透露出多少的安慰與靜謐。

  此時,天狼冷剛等四人大步走了過來,向楚雲及仇浩行禮後,迅速離開大廳,前去整理行裝,銀青雙龍兄弟二人也告罪一聲,忙著為楚雲等人路上所需準備去了,大廳上,頓時顯得沉寂起來。

  黎嬙睜著那雙水汪汪的丹鳳眼,在大廳四周溜了一轉,輕輕皺皺鼻子,悄然對楚雲道:「雲,咱們就走麼?」

  楚雲閉閉眼,微微點頭,一旁的狐偃羅漢卻湊過頭來,道:「自然馬上就走,在道上,姑娘與楚雲夥計談心也較方便,再加上本羅漢坐鎮相衛,保管不會有人前來打擾。」

  黎嬙狠狠地白了狐偃羅漢一眼,又忽而嫣笑道:「是嗎?」

  狐偃羅漢一張利嘴,平素損人損慣了,這時正在準備迎接著這位亦以慧黠出名的風目女的反擊,不想對方卻還以一笑,他不由有些怔神,遲疑的道:「這個,嗯,俺雖是孤家寡人一個,卻對少年男女相悅之心,亦有相當鑽研……」

  黎嬙輕輕一笑,悄然道:「大羅漢,閣下這副德性,只怕要一輩子稱孤道寡了,天下女子沒有一個願嫁如閣下這般裝傻作癡,發癲賣狂,而又返俗還家一起混蒙的假羅漢,我說,你本靈台明如鏡、又怎知鏡中有水月?」

  狐偃羅漢一時竟愣在那裡,想不出反駁的同句來,那張油膩的面孔,頓時漲起一片紫紅。

  楚雲裝做沒有看見,端起茶杯來輕啄一口,左掌卻自桌底緊緊握住黎嬙那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二人的手心都透發著熱力,而且是那麼灼熱。

  五嶽一劍旁觀者清,朗朗一笑,對著楚雲頷首示意,在他展開的笑容裡,可以看出這位一代劍士的胸臆中洋溢著多少愉快……

  日正當中。

  離開黃家集向府已有五十多裡路了,陽光散發著熱力,炙曬得皮膚有些刺痛,楚雲回頭招呼一聲,一行七騎輕巧的將馬匹馳人路邊一片疏林之內,紛紛拋鐐下馬,忙著拭汗飲水,略作休憩。

  天狼冷剛魁梧的身軀稍微活動了一下,精神抖擻的來到楚雲身前沉聲道:「盟主,依盟主推斷,三羽公子等人目前會逃往何處?吾等此次行動,未知盟主是否已然訂好計畫?」

  楚雲拿起羊皮水囊喝了兩口水,抹去唇角的水漬,微微思索了一會,緩緩的道:「三羽公子兄弟幾人平素,城府深沉,為人行事更是奸詐毒辣,詭謀百出,三個人的心機,一個比一個來得狡猾,他們往日總是持著自己的一身武功及乃叔一笑奪魂黃極的名聲,為所欲為,囂張無忌,但在吾等給了他們那次慘痛教訓後,三羽公子最少在一個短時間內不敢抛頭露面。這亦是吾等一個面臨的問題,他們深匿不出,吾等在搜尋上便增加了莫大的困惑……」

  天狼冷剛低頭想了一會,微怒道:「這些豬狗不如的東西,便這般孬種麼?往昔趕盡殺絕,不可一世,但今日卻龜縮不出,甚至連一點男子漢的血性也沒有了!」

  狐偃羅漢那張破鑼似的嗓子順著接上道:「冷老兄罵得對,三羽公子……呸,公他媽的子,他們是什麼東西?這些人若有絲毫血性,也不會乘人之危,殺人之父,奪人之妻,到未了更滅絕人性。陷楚老弟于怒海狂濤之中,刀影寒光之下,幾乎含恨終生,奶奶的,楚老弟一直未曾仔細告訴俺這件事,直到近日他才約略說了出來,真氣煞俺了,假若不將這些雜碎八馬分屍,九刀剁斷俺誓不姓嚴。」

  楚雲在狐偃羅漢激動的言談中,面孔肌肉又不自禁的微微痙攣起來,雙眸幻閃著隱約的光影,那光茫冷極了,厲極了,也恨極了,仿佛是一尊魔像在無聲的憤怒,一座佛殿中的金剛巨神在冥靜中咆哮,有著極端的,一種令人在無形中戰慎的煞懾氣息。

  狐偃羅漢轉首與楚雲目光一觸,毫不自覺的激靈靈一戰,全身宛如猛然進入萬年寒冰中一樣,這種令他感到震驚的情形,是狐偃羅漢有生以來極少有過的事,在他的記憶中,甚至沒有什麼感受能比這一刹那更深刻!

  天狼冷剛帶著點憂慮,關切的低呼:「盟主……盟主……」

  楚雲長長吸入一口氣,好似自一個噩夢中醒來一般,是的,每在回憶或聽人述及這段慘痛的往昔時,他都會在不覺中將神智陷入那羞惡而淒怖的境界裡,雖然他儘量克制自己,但是,那血淋淋的一幕,終究令人難以忘懷,也的確是永生不能忘懷啊。

  他沉重的啊了一聲,苦笑道:「現在麗日當空,陽光普照,一切都顯得如此和平與安詳,但是,我适才仿佛又聽見慘厲的殺伐聲,滲合在海浪裡的狂嘯,好似又看見黯黑的天空中閃耀著令人驚悸的雷光電火……啊!是那麼淒怖。」

  天狼冷剛謹慎的道:「盟主切莫為了此事傷神過甚,這些仇恨,我們都將一一討還,絲毫不爽,而且,連本帶利。」

  楚雲有些麻木的一笑道:「在下沒有什麼關係,為了日後的時光,為了在下今生尚能做一個人,安穩的使良心平靜,只有忘懷這件事,也就是說,解決此事,使它成為過去……唉,這仇,這恨,到底有多深呢?」

  在陽光透自樹林間隙射下的片片白影裡,楚雲尋找那一雙清澈如水,卻又溫柔得宛如蘊藏著萬縷長絲的丹鳳眼兒,於是,他找到了,那雙眼兒正瑩瑩的凝視著她,靜靜的,安寧的,但在這寧靜的注視中,楚雲可以覺出其中包含有多少炙熱如火的感情,這感情,熱得足以融化一個人的身心。

  空氣寂靜了一會,天狼冷剛又低沉的:「盟主,适才盟主之言,尚未說完……」

  楚雲朝那雙丹鳳眼兒笑笑,坐了下來,順手折了一段樹枝,口中平靜的道:「不錯,現在該在下繼續說,三羽公子目前雖然銷聲匿跡,不敢露面,但據在下的觀察推測,此三人並不是淡泊名利,與世無爭的奇士,他們必不會甘耐寂寞,長久蟄伏不動,而依他們的個性,亦更不會對在下稍有忘懷,現在我們要除去他,他們又何嘗不恨吾等人骨呢?是而,在下想,三羽公子可能早已在積極準備,欲要消滅我這心腹之患了。」

  天狼冷剛煞厲的沉哼一聲,道:「假如三羽公子的確地如此做,那麼,本環主可要額手稱慶了,吾等可以省卻不少麻煩,與他們一較短長。」

  狐偃羅漢摸了摸額際的汗水,在旁道:「楚夥計,三羽公子何時才敢出來?他們現在身在何處?到底在做何種企圖?這些俺們都須查明,以便來個一網成殲,逐一殺卻。」

  這位大羅漢的口吻,此刻活像個賣肉的屠夫一般,天狼冷剛自來不善言笑,聞言之下,亦不禁略作蕪爾。

  快刀三郎季鎧在各人談話中,肅然來到,向楚雲恭聲道:「稟盟主,未知盟主之意,是在何處進膳?馬匹上攜有精美的乾糧,但若要進熱食卻尚須再往前行十餘裡……」

  楚雲看看日頭,陽光仍極強烈,而且氣溫也很高,他轉目向疏林四周打量了一番,發覺在疏林的裡面,一片較為濃密的竹叢下,有一方還算平整的青石,青石旁邊的草地,也較其他地方嫩綠柔厚,於是,楚雲指著那方青石道:「天氣大熱,我們多保持點體力,就在這裡吃點乾糧吧,吃完了休息一下便上路,一直趕到晚上,大約可以到達一個美妙的所在……」

  天狼冷剛及狐偃羅漢等不由一愣,搞不清楚指的是什麼地方,楚雲卻沒有再說下去,微微一笑,偕著二人同去招呼各人。

  片刻後——

  青石上鋪起一張雪白而繡縷金絲邊的毛毯,毛毯上擺著四把透明的水晶酒壺內蕩漾琥珀的美酒,七隻玉杯,七雙銀著,襯著擺在三個精緻大食盤內的食物,兩隻微微焦黃的油酥烤雞,一大包下墊荷葉的火腿鹵肉,另一盤中盛著翠綠的水堡青菜及白軟的饅頭,這一頓乾糧,雖在郊外野餐,卻也夠得上豐盛二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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