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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四、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這在門外說話之人,楚雲只要一聽便知道是自己的兩大護衛之一:快刀三郎季鎧,夜已經很深了,難得他仍舊不眠不休,忠心耿耿的執行著他的使命。

  黎嬙半側著身軀,有些驚異的望著門口,楚雲輕輕拍著她的香肩,微哂道:「沒有什麼事,季鎧,你自去休息吧,已經很晚了。」

  門外的快刀三郎恭應一聲,一陣步履聲響,漸去漸遠,一切又已恢復了先時的寂靜與安溢。

  黎嬙輕輕拭去了面頰上的淚痕,悄然道:「讓我起來,咱們坐著談好嗎?」

  楚雲雙臂用力一緊,故意深沉的道:「這樣不很好麼?能享受的時間儘量享受,反正不會有什麼人來打擾我們,方才我給你講的過去,聽多了對你不見得是件愉快的事。」

  幽幽的歎了口氣,黎嬙垂下頸項,語聲如絲:「我大約是前生作了什麼冤孽才會遇著你,直到現在,我還不明白你到底對我懷著什麼心意,不過,我要告訴你,我不是個慣於被揶揄的人,更從來不向任何人低頭,你如此對我,不論你心中如何得意,或是如何的鄙視我,我都認了,怪只怪我在你面前永遠是這麼微不足道……」

  楚雲驀然鬆手起來,整衣下床,長揖到地,雙目寒光隱隱,神色湛然,他斟了兩杯冷茶置於桌上,語聲低沉的道:「深夜客來茶當酒,在下或有失言不周之處,尚祈姑娘諒有。」

  黎嬙苦笑了一下,將身上微皺的衣服扯平,悄然道:「楚雲,你也用不著這樣抬舉我,只要你稍為對我存著一點心,我就感激你一輩子了……

  說著,二人對面坐下,兩人的心裡都在想著一些難以出口的事,自然。這並不是說楚雲與黎嬙問有什麼解不開的癥結,而是在此時此情,雙方的環境都有著特殊的迥異之處,更且場合來得太突然,令人有點一下子承受不了的感覺。

  男女之間,會走著一定的軌跡,而會在某一個焦點聚合發生熱力,這熱力就是愛,縱使有時這愛來得奇突與尷尬,但是,不也同樣的很美麼?

  忽然,黎嬙低聲道:「願意告訴我你那段往事嗎?即使那往事不太美,我也喜歡聽。」

  「為什麼?」

  「因為……」黎嬙欲語又止,面頰上沒來由的飛起兩朵紅暈。

  楚雲淡淡一笑,道:「不怕我這浪子的狂蕩麼?」

  黎嬙搖了搖頭:「「我已經領教過了,而且甘拜下風,一個已經跌倒過一次,甚至多次的人,或者他已經不再怕跌倒了,現在,願意告訴我不?」

  沉吟了片刻,楚雲道:「罷了,不過我之所以告訴你,並沒有什麼含意在內,而且,聽過以後你最好能將它忘懷,像忘掉一個你最厭惡的人一樣。」

  黎嬙靜靜的抿著嘴唇,靜靜的點點頭,那姿態美極了,燭光映著她微漾著一絲兒紅霞的面頰,像煞一朵白花兒抹上了一層嫣紅,有著夢樣的朦朧。

  楚雲有點怔忡,喃喃道:「你真美,有點像她,她也很美的……」

  於是,宛如在吃語,是那麼悠遠而迷蒙,又如一根遊絲在空中浮沉,更像煞一層彌漫的霧:有著一杯淡酒的雋永與韻味,似五月的玫瑰般豔麗,有淙淙流水的安寧,也似烈火一般的熱炙,溫馨中有著甜蜜,甜蜜裡滲著柔潤,摹的,絲斷了,在迷蒙中暴風雨起了,海在怒嘯,濤在奔騰,於是電光又起,映著那張面孔,那面孔不再嬌豔如火,而陰森得宛如一個幽靈,冶蕩的笑聲似一條條的毒蛇,又似一把把尖利的匕首,如此深刻的插入心扉之中,令人戰懍,令人髮指,雲雨中,又有一張儒雅的臉龐上卻一面洋溢著野獸般的獰笑,笑著注視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向無窮的黑暗中號叫、墜落,笑著斜脫另一個瘦削的身影帶著滿身血跡被怒海吞噬……

  終於——

  一切在刹那間歸向靜寂,語聲仿佛在冥森中錚然隱沒,接著起的,是不停的喘息與周身的痙攣。

  黎嬙如夢方覺,急忙端起桌上的冷茉,雙手捧在楚雲面前,淒然的道:「楚……先喝了這杯茶,我想不到這往事會如此悲涼……」

  老實說,任何人或者都有他得意和失意的事,有他最快樂與悲哀的往昔,不過,這些事只有關係著自己時,才覺得它的喜、怒、哀、愁,別的人往往不當做一回事,更不會有深刻的感受,假如,自己的事,自己的情感,能相同的與另一,個人發生真摯的共鳴,那麼不是你的經歷確實感人,便是聽的那人一顆心與情感已完全和你融匯在一起了,楚雲微閉著雙目,一口氣飲幹了杯內的冷茶,長長地籲了口氣,竭力使自己的心神平靜下來,他知道,在挑起這段慘痛回憶的開端後,若想一時之間將其忘懷,卻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人的思想,往往是無法受心意控制的啊。

  黎嬙內心有著異常的歉疚與不安,她怯生生的道:「是我不好,我不該逼使你再一次揭露心靈上的創痕,我想不到它競是如此血淋淋的令人戰懍,我……我太任性了……」

  楚雲努力展開一絲笑意,但是,這微笑卻苦得發澀,他輕輕用手抬起黎嬙低垂的面龐,低沉的道:「你哭了?不錯,你是個好心腸的女孩子……」

  黎嬙有些窘迫的自襟上摘下一方淺藍的絲絹,便待擦拭面頰上的淚水,楚雲輕輕按住她的手,悄然道:「讓我吻幹它好不?」

  黎嬙羞怯的閉上那雙美眸,卻大膽的將臉兒迎上,溫順的道:「你原可不用徵求我的同意的。」於是,當楚雲帶著一絲於裂的嘴唇,沾滿了芬芳的淚痕離開黎嬙那如玉脂似的面頰時,黎嬙競迅速的在楚雲唇上一吻。

  楚雲有些發怔,雙目凝注在眼前的人兒臉上。

  「覺得有些奇怪是麼?」

  黎嬙一雙纖細膩滑的小手,輕輕玩弄著手中的絲絹,仿佛在決定一件事情,半晌,她毫不畏懼的抬起頭來,目光如水般的直視著楚雲,又平靜的道:「很簡單,因為我愛你。」

  黎嬙說得很安詳,但是,這卻只是表面上的,她內心的激動在此時卻非任何言語所能以形容,一個女孩子要她主動的向一個男子示愛,已是件很感艱澀的事,更何況要從口中吐出這個字呢!

  雖然,适才的一幕已足可表明這位少女對楚雲的心意。但是,那總是隱隱約約而且更需要雙方去意會的,哪有目前這麼強烈與明顯?情意是件微妙的東西,藏隱在不言之中固然含蓄,但毫無保留的表示不也有如飲醇酒一般的甘烈與美好麼?

  楚雲自心底震憾了,他料不到面前這位大洪山總瓢把子的唯一掌珠,竟會真的鍾情於自己,而且更如此直截了當的和盤托出,絕不轉彎抹角!

  「這是真實的——」

  楚雲不由感到有些迷惑了,他定了定神,再斟一杯冷茶,一口飲盡,黎嬙又為他倒滿,微微笑道:「因為我如此表明我的心意,而個你這永不安麼?」

  楚雲想了想,道:「大部分如此,只是,我已對你說過,我恐怕不能再受一次打擊……

  黎嬙頓時柳眉倒豎,怒道:「看,你又來了,你難道把我也看成和那蕭韻婷一樣了?你難道以為我說過的話可以不算?我的肌體還能有第二個男人可以接觸?我的情感可以毫無限制的傾銷?楚雲,你的目光大狹窄了……」

  楚雲連忙站起,長身一揖,道:「黎姑娘,請恕我失言,姑娘千金之體,傾國之貌,如此善待於我,我雖有心,只怕姑娘終身會為我而誤。」

  黎嬙忽然淒涼的一笑,緩緩起身,幽冷的道:「楚雲,我一向以為你熱血似浪,豪氣人雲,卻不料你也有一付偽言善辯的假面具,我問你,你這些話都是真的麼?句句都是自你肺腑中說出來的?你難道會將情感永遠埋藏在理智的冰山內?一生一世擺著武林中不苟不倚的大俠客冰冷面孔?永遠將精神寄託在腥風血雨般的殺伐之中嗎?」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似鋼針一樣插入楚雲的心扉,針針見血,而且,還是血淋淋的啊!

  楚雲悵然無語,雙目發直的望著壁上搖晃的影子發怔,黎嬙又踏前一步,語聲毫無感情的道:「你不喜歡我?你厭棄一個早就暗戀著你的人?你不想拾回一份甘願奉獻給你的真摯情感?你不願有個終身給你寄託的人?」

  楚雲驀然站起,雙手抓著黎嬙的肩膀,一個字一個字,深刻的道:「黎嬙,你不後悔?你永遠不會負我?」

  黎嬙毫無所懼,睜大那雙美麗如水的鳳目,堅決的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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