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雕龍紋(238)_柳殘陽

二三八

　　楚雲的面孔赤紅著，喘息粗濁，他看得出黎嬙目光裡所包含的需求與渴切，這需求是靈肉的撫慰，渴的是精神合一，楚雲自己也覺得體內熱血激蕩心腔狂跳，有一股難以制止的衝動，楚雲知道，只要他肯他就能使這衝動獲得平息，使這激蕩獲得報償，但是，但是，他不能，情與禮的交界線，清與濁的一紙之隔，就在這一步，這輕易卻又艱難的一步之差……

　　猛一甩頭，楚雲打了個踉蹌，跳出了三步之外，他像飲了過多的烈酒，蹣跚行向一盞宮燈下的巧致妝台，尋到一枚金針，幾乎迫不及待的刺入了腕內，於是，是冰冷而尖銳的痛楚，隨著一縷鮮血的溢滴，使他的一切歸向平靜，平靜得宛如衰頹般坐在鋪著白熊皮的地毯上。

　　過了長久的一陣……

　　黎嬙秀髮蓬鬆，面色羞澀的移步過來，她那雙美麗的鳳目中，閃耀著清澄而無邪的光彩，像是一朵水中白蓮似的純潔，像是被風雨洗灑後的蘭花，散發著不可侵犯而又令人難以忘懷的韻息。

　　輕輕的，她蹲了下來，執著楚雲的手腕，溫柔而親切地吮著縷縷溢現的鮮血，小舌兒滑膩地在肌膚上移動，於是，她默默地仰起頭來凝注楚雲，清晰而又低柔地道：「雲，謝謝你，但是，你知道我會願意的，當那枚『心印』拴上我的手指時，我的一切已經全屬於你……」

　　楚雲還有些微喘息，他平靜的笑笑，低沉地道：「我知道，我們早晚都是夫妻，我們又為何不在名正言順的情形下行使夫妻間的關係？小嬙，我不願使你清白的閨譽沾瑕，我更不願在我們今後的回憶上有著一絲兒汙疵，或者你會笑我固執，但因為我愛你。」

　　黎嬙如玉的雙頰重又泛起一抹紅雲，她羞澀的垂下頭，悄細地道：「不，我不怪，雲，你是對的，剛才，啊，剛才真像是一陣巨大的風暴，我好似完全迷糊了，身上……好熱……」

　　楚雲仰起頭來，眯著眼，似笑非笑地道：「小嬙，我覺得，浪子楚雲，實在應該稱君子楚雲才對。」

　　黎嬙輕輕打了楚雲一下，嘟起小嘴，道：「哼，真不怕羞，才誇讚你兩句，你就自己捧起自己起來了，現在我想，你在兩界橋的那個樣子，心裡還不覺有氣……」

　　楚雲吻了吻她，笑著道：「乖小嬙，當時我是急瘋了，不是向你道歉了嗎！小嬙，假如我不愛你愛得發狂，我會那麼失態麼？小嬙，我已說過，我以後決不會再這樣了，真的，我現在好後悔……」

　　黎嬙伸出那白玉般的小手，輕輕括捂住楚雲的嘴唇，她這時又忽然發覺了一件事，楚雲的面色竟有著一股不尋常的慘白！

　　「雲，你……你的臉色怎麼如此蒼白，你不舒服麼！」黎嬙驚懼地道。

　　楚雲摸摸自己的臉孔，苦笑了一下：「還記得金蝗飛芙奚瑜兵器頂端所附的那枚拳大圓球？」

　　黎嬙睜大著眼睛，急急地點頭。

　　楚雲又道：「還記得那枚圓球自他手中拋出向我攻擊時那圓球暴烈後不是有一團膠濃的紅色煙霧麼？那團煙霧，是一種極端強烈的蝕神迷心的氣體，只要吸入一絲，人就會頓時昏迷癱瘓，據我判斷，大約不止是當時昏迷癱瘓而已，恐怕更會引起體內某一部分機能的傷害而成殘廢……」

　　黎嬙驚恐的張著小嘴，半晌，才囁嚅地道：「奚瑜的兵器，我在很早就已見過，叫做『金蝗帶』，那枚圓球內所藏的霧氣……據他告訴我……那只是令敵人暫時失卻抵抗力的迷藥類的東西……不料，我想不到，竟會這般歹毒……雲，我本想將一切都告訴你……但是，當時你一點也不給我說話的機會，雲，你是否中了那迷霧的毒？」

　　楚雲一面摸出懷內的金創奇藥「還真」抹在腕上，邊哂然笑道：「不錯，吸了半口的毒氣，你不見我當時護身的劍氣有些散落？」

　　黎嬙心兒一沉，好似驟然墜入了萬丈深淵，俏美的臉龐霎時血色全失，全身更在不可自製地顫抖著……

　　楚雲撇撇嘴唇，淡淡地道：「其實，人生的福禍早有天定，縱然自己的奮鬥與努力占的分量很大，但其最終的結果卻不一定能逃得出命運的安排，或者，上天註定了要我盛名成殘，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黎嬙一陣激動，跟著一陣深沉的悲哀，忍不住淚球兒又奪眶而出，她雙手蒙著面孔，半呻吟似的低叫：「都是我害了你……雲……都是我害了你……你罵我吧，打我吧，殺我吧……雲……我……我真是百死莫贖……雲啊，雲……那狼心狗肺的奚瑜……我恨死他了……」

　　一抹俏皮的微笑浮上楚雲唇角，卻被他強忍住了，又故意歎了口氣，跟著十分沉痛地道：「小嬙，我想，我現在告訴了你，你後悔還來得及，我們可以裝成再度爭吵，使婚約破裂……」

　　黎嬙驀然揚起了頭，又滿淚痕的撲到楚雲懷中，雙手緊緊摟著楚雲脖子，面頰在那冤家臉上用力摩挲著，號哭著道：「不，雲，不，別說你只是殘廢，就是你馬上死去，我也要嫁給你，也要與你結成夫妻，我們生同裳，死同穴，雲，假如你有了什麼意外。我也不要活了，我也不活下去了，我實在離不開你……」

　　她抹去淚水，淚水又再湧出，離開楚雲的懷裡，黎嬙流著淚，卻堅定地道：「雲，我現在就去告訴爹娘，我們明天就成親，以後，我會盡力做一個好妻子，我要一輩子侍候你，你若不高興，你可以罵我，打我，就是你分割了我，我也永不離開你身邊一步……」

　　楚雲靜靜的凝視黎嬙，深刻地道：「是的，永不離我一步，小嬙，我愛你極了。」

　　黎嬙覺得楚雲的語聲有些奇怪，她迷惑地看了楚雲一眼，楚雲已將她緊緊摟入懷中，鬢髮廝磨著鬢髮，面頰摩擦著面頰，絲絲縷縷的白蘭花香味，仿佛合著黎嬙的眼淚沁入他的心中，楚雲和緩地道：「情人，當男女處在彼此間的深愛中，往往便會因感情而迷惑了理智，請你原諒我對你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我雖然中了一點毒，但是，卻已經在我自己的治療下復原了，決不會成為殘廢的，小嬙，你難道忘記了我的醫術是如何精湛的麼？」

　　黎嬙驀地推開楚雲，美麗的鳳目中閃射著如釋重負的欣喜與被欺蒙後的憤怒，這神色自淚波中映出，令人有著一股奇異的感受。

　　她抽噎了一下，冷冷地問：「那麼，楚雲，你如此嚇我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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